“监军大人何必如此客气,叫我萧唤颜就好。”抿唇一笑,唤颜对斛律恒伽的印象倒是极好。都说魏晋人物最风流,如今一看,眼前之人倒很有几分魏晋遗风。虽说穿着战袍,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清贵之气,恍若一副肆意挥洒的水墨画,端的是浊世佳公子。刚才他的小动作可是被她尽收眼底的,想来这般真性情的人也是极易相处。不然长恭也不可能将有关自己的事情通通告知于他。
“呵呵,倒叫唤颜见笑了。”恒伽从善如流,随即不着痕迹地斜瞥了面色不善的长恭一眼,继续虎口拔牙:“在你面前我可不敢应大人之称,还是喊我恒伽吧。”不出所料,某人的脸色顿时愈加的难看起来。
轻咳一声,素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唤颜自然是将那两人的互动都看在眼里,当下只能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长恭,你不是说要和恒伽商量一下对付周国的事情吗?”
很给面子地冲萧唤颜笑了笑,某人总算是恢复如常,摸着下巴一脸沉思的神情:“按你的说法,周国必然会在三日之内出兵进犯,时间虽说略微仓促了些,可我方向来准备充分,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
“什么?三日之内?!”恒伽不由一头雾水:“你们什么时候得到这么精确的情报的?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情?”
萧唤颜微笑:“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我刚从周国大营地过来,情报的准确性还是可以保证的”宇文兄弟近来频繁出入主帐,商议军情,虽然她从没有过问一星半点,但从宇文宪的只言片语中还是可以揣摩出不少东西的。三日,这势必是最后的期限了。
“从周国营地过来?”恒伽觉得自己已经快被面前这两个人弄得无法思考,终于是忍不住出声打断:“好了,来龙去脉我就不问了,你们只要告诉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长恭和萧唤颜对视一眼,彼此都流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这就要靠监军大人的配合了。”
是夜,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沉寂了许久的齐国营地忽然火光大作,喊声冲天,待得睡眼惺忪的周国士兵缓过神来,却是惊恐地发现大齐队已经在一个戴着狰狞面具的将军的领导下越过黄河,杀伐而来。
“天哪!是齐国的战神!快去禀报将军和大人!”惊呼之声不断响起,原本井井有条的周营霎时乱成了一锅粥。但见那踏着火光而来的赤甲将军,一杆银枪舞得猎猎生风,所过之处带起血线无数,偶尔喷溅在那狰狞的玄铁面具之上,更衬得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冷若寒星,冰似霜雪,恍若杀神临世,气势滔天。斯人一出,谁敢争锋?不过眨眼功夫,周军沿河一带的防线已是溃不成军,直朝营地撤退而去。
“慌什么?!给我稳住!”就在周军抱头鼠窜的当口,一道厉喝惊雷般炸响,顷刻之间便骇住了一众周士兵,令的他们再不敢往后挪上一步,却是周国此行的主将韦孝宽。
面具将军手中长枪一挑,血花四溅,又是一个周国士兵应声倒下。见此,他才满意地停手,转头看向那策马而来的周国老将:“韦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韦孝宽一张威严的国字脸上看不出表情,望着面前身姿挺逸的少年,他不禁眯起了眸子:“北齐战神,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佩服!”
“呵呵。”不经意地笑笑,长恭毫不吝啬地褒奖回去:“韦将军宝刀未老才真叫人惊讶,本王今日倒要好好领教一番!”说完,也不多做迟疑,一横枪直接拍马上前。
面对如此挑衅,韦孝宽自是不敢大意,长刀一摆也迅速拉开架势。还不及细想为何对方一改往日的谨慎小心,双方已是火热地交上了手。
而此时相对安宁的周国营地深处,数道黑影一闪而过,守卫的兵士往往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已被人拧断了脖子。
“咔嚓。”又是一声轻微的骨裂声,恒伽看着眼前女子娴熟无比的手法,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处都微微地疼了起来。而跟在他身后的三个男子,也都是如出一辙瞠目结舌的表情。
没空理睬他们,萧唤颜只顾着小心地把尸体放倒在隐蔽处,然后扫了眼四周,低声道:“绕过这个帐篷,前面就是放置粮草的地方了。”
点点头,恒伽冲后面三人比了个手势,那三人立时分散而开,悄无声息地就冲着所指之处包抄而去。
望了眼营地外围杀声四起的地方,萧唤颜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韦孝宽乃是北周历史上出了名的军事家、战略家,就连长恭的祖父高欢也可以说是间接地死在了他的手上,对战这等人物,长恭的处境不太妙啊。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恒伽轻声劝慰道:“放心,韦孝宽精于谋略,若论马上功夫,这天下能胜过长恭的恐怕还没生出来呢。”而他没说出来的,却是他们自己现今的境地。长恭出战是为了诱敌,从而引开大部分注意力以便于他们动手。所以说,此次行动,他们这方才是危险的关键,一旦失手,功亏一篑。不过以萧唤颜的聪慧,想必即使不用他说出来也是心知肚明的。
“有人来了。”萧唤颜的一声低语将他飘远的神思唤回。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分开矮身于营帐的阴影处,屏息等着来人接近。他们两个的任务就是掩护方才那三人烧毁粮草,任何意图接近此处的人都必须立刻解决。
听着那并不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萧唤颜一边暗暗估计着人数一边拔出了五爷给她的那把短匕,同时冲对面的恒伽使了个眼色。来人不会超过三个,他们两个一起出手会更稳妥些。
恒伽意会,放在腰侧的手也缓缓摸出了一把短刀,看样子,也是随时准备着暴起。
然而那脚步声却是在距他们还有三四步之遥时忽然停住了。接着,一个惊讶的男声毫不掩饰地响起:“咦,这儿的守卫都去哪儿了?怎么一个都不见?”
声音虽然不大,但听在萧唤颜耳朵里却是不啻惊雷。那熟悉的语调,分明是宇文宪!
“外面这么乱,可能临时被调过去了吧。”另一个清冷的声音无情绪地响起,饶是萧唤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握着短匕的手也是忍不住紧了又紧,居然连宇文邕都在。
看出萧唤颜的异常,恒伽也暂时没有出手,只是那看向萧唤颜的眼神却是明显地透露着询问。他和宇文邕、宇文宪也仅仅只是打过照面,根本就谈不上认识,更别说通过声音辨识了,因此下并不知晓究竟出了什么事,自是不敢贸然行动。
且不说藏着的那两人心情如何的复杂,就说宇文邕此时面对着这有些怪异的场景,还是不禁皱了皱眉:“虽说齐国现在正和我方交手,可难保不派人偷袭,这里的防备如此松懈,却是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四殿下所言极是,属下这就去调遣人手!”跟着宇文兄弟巡视军营的副将得令,立时躬身退下。虽然这军营里是宇文护说了算,但宇文邕的建议却是极其中肯的,作为忠于周国的军人,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
看着那副将离开,宇文宪的脸色却不是那么的好看。转头望向两军交战的地域,他那张年轻的脸庞之上逐渐晕染出丝丝的憧憬:“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上战场,而不是站在这里当看客。”生为宇文家的人,他骨子里流淌的是鲜卑人好战的血液,正是年轻气盛之时,不能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闻言,宇文邕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上战场岂是那么儿戏的事?”说着,他也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那片火热的战区,黑眸之下暗流深藏:“北齐战神高长恭,真是越来越令我刮目相看了。”
听得那两人的注意力均不在此,萧唤颜也是由衷地松了口气,要她毫不犹豫地对他们下杀手还真是有点困难。现在只希望烧毁粮草的那把大火能够在这两人离开之后燃起,否则这事情就难办了。
可惜上天似乎并没有听到她内心的祷告。因为这想法才刚刚从她脑海中滑过,粮草储备营那边已是火光乍起。浇了火油,再借助风势,烈焰几乎是凭空而起,瞬间就吞没了半个营帐。
“四哥,粮草营着火了!”被这边的动静惊扰,宇文宪甫一回头便见到了这骇得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不用他提醒宇文邕也看到了,当下便是一声断喝:“有人袭营!快救火!”话音刚落,他足尖一点地面,便风一般向着在火光曳影映衬下奔窜而出的三道黑影席卷而去。
宇文宪动作不慢,看到方才的副将已经带人奔回救火,随即也不再犹豫,紧随其后就追了过去。能够趁乱混进营中放火,显见不是等闲之辈,宇文邕以一敌三只怕会吃亏。
眼见形势发展到这一步,纵是再不好出手也不能藏着了。萧唤颜当机立断,冲恒伽一扬下巴便鬼魅一般地闪身而出,手中短匕凌空一划,恰到好处地阻住了宇文邕追击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