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的梦,总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那里有鲜血和哀嚎,也有征服与荣耀。
汉军大营中,一个年轻的策士端坐帐内。他轻轻摇着羽扇,清澈而不失英气的目光在桌案上的地图上缓缓移动着,嘴角不时微微上扬。
“微晨?我进来了。”
说着便有一个披坚执锐的年轻将领撩起帐布走了进来,帐外的狂风卷进些许沙尘。贴身的锁子甲将他挺拔健美的身躯勾勒出来,宝剑的寒锋也抵不上他炽烈的眼神。他的胸前佩有一个比满月还要皎洁明亮的枪型吊坠。
策士微微抬头,两人对视一笑。
“这可是在军中,字岂是随便叫出口的?你我还是应以军职互相称呼啊。”不过策士仍然迅速起身,摇着羽扇走上前来迎接。
“哦,是哦。”将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盔,“军师,今日那国贼整合许昌十万大军前来协助攻打汉中,当如何应对?”
策士微微一笑:“四更时我便考虑起这事了,今愚认为,洋洋十万大军皆竹刻纸糊耳。”
“果真如此?”将领的眼中充满了惊异,“还望诸葛军师指点一二。”
“郑将军请看地图,”策士把将领拉到案前,伸出洁净修长的手指指向一处。
“郑将军?”策士似乎是发现了将领正在神游,他嗔责道,“为将者不悉心听取策谋,难道是等在沙场上被敌军追杀吗?”但显然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因为清澈的紫色眸子里带着一丝狡黠。
“是,是。军师批评的对,末将只是刚才想起了远在西川的母亲,故而神游也,请军师继续为我解惑吧。”将领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哈哈大笑道。
“请看,由许昌至本地,必然经过此处。”策士手指的是一座险峻的山岭,“敌军不远千里赶来增援,必然要走地势地势低平的山谷,一可节省体力,二可就近汲水。”
将领微微点头:“如果是我,也肯定会这么做。”
“那这便给了我军可乘之机,只需遣一小将率三千兵士于半山埋伏,待敌军至,将早已备好的滚木、落石一并发出,后向谷中投掷火把,待大火将尽之时,一并杀出,则十万大军可破矣!”
“军师真乃神人也!”将领已是听得两眼放光,跃跃欲试了。
“此凛之小计耳,将军大可不必如此。”策士浅浅一笑,令人端上酒盏。
“这?军师,汉中王曾下令军中不得饮酒啊。”
“此言差矣,此是我军决战破敌,长驱直入,攻占洛阳,光复汉室之庆功酒也。”策士轻提酒壶,倒了两小盏,那酒望去清澈如水,闻来醇香四溢,真令人垂涎三尺。
“那便更是军师说笑了!”将领哈哈大笑,“我军尚与敌军主力处于相持阶段,洛阳也远在千里之外,这庆功酒如何在今日喝得?”
“非也非也,将军饮下此杯,三日后此时我将上书汉中王请求班师,届时需要将军亲统大军护送汉中王入主长安,重立大统。”
策士已经抿了一口酒,他把另一个酒杯递到将领手中。两人的手相碰,将领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是正常的。
“末将不明,仍望军师指点。”
“对了,我还要确认一件事。”策士已将酒饮尽,他把如隼的目光对向将领,“那东西,你还会用吧?”
将领突然周身一震悚。
“难道是……”将领瞪大双眼,“不行不行,如此……天下必然生灵涂炭!”
“郑将军,此皆为汉中王之大业也。”策士的语气突然冷若冰霜,“你难道忘了我等被汉中王收留时立下的誓言吗?”
“虽肝脑涂地、万箭穿心,必匡扶汉室,还天下太平,以报将军知遇之恩……”将领木木地嘀咕道,这在当时如此慷慨激昂、正义凛然的誓言,如今却像是一纸催命符,催阵前五十万无辜将士的命。
将领慢慢后退几步,瘫坐在席上,冷汗浸湿了他淡雅的眉梢,顺着俊朗的脸颊滑落。
“如果你狠不下心,就让我来。”策士轻轻抚着他的肩膀。
“我宁可晚几年帮汉中王实现大业,也不愿把数十万无辜士兵在一瞬间送葬。”将领推开了他,出帐而去。
“你是要走吗?”
将领愣了一下,把心一横,继续朝前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策士轻轻叹息。
案前的烛光扑闪了一下,灭了。在黑暗中,策士踱了几步,突然暴咳不止,他伸开捂嘴的手,上面仿佛有一些发热的红色液体。
“终焉之战,不是敌死,便是我亡。无垠,你现在不做选择,终将还会做出选择。只可惜无法在这一世报了汉中王大恩……”
又是一阵暴咳,这次,他昏厥了过去。
星夜。
他伫立在山坡上,微风撩起了他如瀑的褐色长发和一袭白衣。他已褪下了一直穿在身上的战甲,只是那枚寒光凛凛的吊坠仍十分显眼。他向山下眺望,两军营中俱是灯火通明,战斗似乎会在一瞬间爆发。
突然他的右手震悚了一下,他的眼睛慢慢被染成了红色。
透过猩红的双眸,他看到了一个建筑繁华、人口众多的大城。然而,数量能用千万来形容的平民正在被一个不在城中不断扩大的黑色圆形怪物吞入口中,哭声、喊声不绝于耳。
但在这其中夹杂着一个人享受的笑。他极目望去,一个披头散发的凶神屹立在正对着他的高塔之上,他带着恐怖的面具,上面的张口都在向外喷射如蛇般的紫色火焰,他的身边是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白一黑的两个侍卫,两人见此惨状却都神情漠然。
他定睛一看,那凶神竟然在用手势左右黑色怪物的动向!
“可恶……看我……”他握紧右拳,却感受不到任何力量。
“你是在找这个吗,无垠?”凶神似乎发现了他,他把手掌放平,上面是一颗散发着七色光芒的宝珠。
“那……你是什么时候……”他目瞪口呆,“刚才还在我的身上!”
“真可惜,无垠,‘中心’是会自己寻找‘管理者’的。”凶神把手掌闭合,那怪物就继续开始屠杀,“它现在不认为你能掌控它了,故而归我。”
“少废话,即使没有‘中心’,我也能取你性命!”他把吊坠握在手心,只一瞬间,它便伸成一杆通身雪白,散发着金光的长枪。
“嗜邪,我们上!”他仿佛找回了昔日厮杀疆场的焦躁感,腾跃而起,踏着一座座即将倒塌的塔楼朝凶神冲来。
那两个侍卫刚要动手,凶神摇了摇头,两人便把头低了下去,退到了后面,单膝而跪。
“真是,弱呢。”凶神缓缓摘下面具,与此同时,明晃晃的枪尖抵到了他的瞳孔前,却再也无法刺下去。
不知何时从地面上生出的铁链在一瞬间束在了他的四肢和身体上,他的行动彻底被禁锢住了。
“微晨……你……”他动弹不得,一是因为锁链的束缚,二是因为面前的人,正是他最亲的兄弟。
“这样的你,凭什么能给大家真正美好的未来?”面具下苍白的面孔质问道,“以这区区一小撮蝼蚁的性命换来整个宇宙永恒的秩序,为什么不肯?”凶神愤怒到了极点,尽力一拳打去。
他只觉那一瞬间,胸口处有一汪水涌上口来,直到他把它吐出才知道那是滚烫的鲜血。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山下军营中的火把燃得还是那么旺,但在他眼中却朦胧了。
他把右手指向空中,里面的宝珠正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晨星向深邃中眺望,化作无边的羽翼指引前方!”一束耀眼的光芒从空中划过,原地多了一块光秃秃的土地。
也许逃避不是一个将军该做的,但,却是一个人该做的。
《国史》载:前225年,在十万援兵被全歼的情况下,魏军于祉山正面战场以数量优势大破汉军,汉军多数兵士临阵投降。因西川兵力不足无法予以有效增援,汉军节节败退。前227年初,魏军攻破成都,汉中王被擒,后在狱中被赐死。这场决定了汉、魏两国命运的战争,常常被研究汉末历史的学者们称为“终焉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