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的命案总算是彻底了结了,市井之间再次恢复了繁荣,唯一意外的就是扶柳巷的胭脂铺关了门。此后时光,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制作出阿瑶姐姐的胭脂了,看起来这让很多女子都十分惋惜。
官府贴出的告示中只提到桃花妖害人,并没有提到阿瑶姐姐,听花花说是白奕尘和县令说了情。
另外,为了冲淡这几日笼罩在钱塘的阴云,官府下令举办了一场花灯会,也正逢十五,大家热闹一下。不过我没什么兴致,执了一壶酒,独自一人跑到房顶上,对影成三人。
大街小巷,皆是彩色的花灯。还可以看见,远处的湖面上,漂着一盏盏河灯,处处透着万家灯火的繁华。
多好!没有妖害人,也没有人害妖,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多好。
“就知道你在这里。”
身边有人坐下,我将空酒杯递给他,“小叔,我是喝不过你的,你看着办!”
他接过酒杯,放在一旁,“不开心?”
“岁月静好,有什么不开心的?”我淡淡道。
“你每次不开心,都会跑到房顶上喝酒。”
我将小叔的酒杯倒满,“就你聪明!那两个笨蛋呢?”洛子辰那家伙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这花灯会正好遂了他的心愿,这会怕是不知道逍遥到哪里去了吧?
“被我轰出去了”,小叔意味深长的笑道,“本来他们是想来找你一起去这花灯会的。”
“轰出去正好。”我道。
小叔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执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便陪着我一起坐在那里赏着月色。两相沉默片刻,他突然道:“我明天便要回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微微不解,“不多呆几日吗?”
小叔看着远处,月光洒在他俊逸的脸上,整个人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清冷如玉。微风拂过他飘逸的墨发,竟带着丝丝妖异的美。许久,他道:“我来并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手伤,而是想看看你和那两个小子之间可有进展?”
“你怎么又提这件事?”我无奈的看着他,使劲摇晃着他的手臂,开口闭口就是这些,像个媒婆一样。对得起你这满身的仙气吗?看我不把这些念头给你摇没!
小叔被我摇的东倒西歪,伸手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不许胡闹。”
“我没胡闹”,我扬起下巴看着他,“反正你看也看了,我就不留你了!”我松开手,看着他被我抓的皱皱巴巴的衣服,越发不解,怎么都抓成这样了,我的小叔叔还是这么好看?风度翩翩,超凡脱俗。没天理啊!我抱住小叔的手臂,笑道:“小叔,你别竟琢磨我的事,你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小婶婶啊?最好再生个小弟弟小妹妹给我玩。”两个肉呼呼的白胖糯米团子,想想就十分有趣。
大概我脸上的奸笑太过于明显,小叔明显抽了抽眼角,无奈的看着我,“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没有没有”,我忙道,“你看你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不娶妻生子,却来催我,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赶紧回去给我娶个小婶婶回来,等你把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给我送来的时候,我保证找个夫君嫁了!”
小叔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最终妥协,“随你!”
我笑了笑,端起酒杯,和小叔一饮而尽。接着又和小叔闲聊了几句,大体上是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说可以帮他留意一下,不过小叔表示压根就不想理我。于是,我们喝完酒,赏了一会月色,便各自回了房间。
第二日一早,我们送别了小叔,临走时,我觉得最起码也要表现出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然而小叔冷眼看了我半天,只说了一句话,“要是不舍得就跟我回家吧。”
我立刻变了脸色,“慢走不送!”转身回了屋子,我在窗前看着他的马车渐行渐远。
又坐了一会,花花上来告诉我,说县令来了。
我挑了一下眉头,下楼去看。他正坐在包厢里喝茶,白奕尘也在,俩人不知道聊了什么,我居然看
见白奕尘那个冷面鬼笑了一下。
从我跟他认识,我见过他笑都是有数的,看来和这县令关系不一般啊!??
我走进包厢,那县令立刻站起身,拱手一礼,“在下凌修,见过阁主!”
??“不敢当!”我还了一礼,“大人请坐!”
??我在他对面坐下,有些摸不准他行此大礼是想干什么,便直接问道:“敢问县令大人今天来我落尘阁可是来送酬金的?”
??白奕尘闻言,颇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他没钱。”
??我挑了挑眉头,“你们认识?”
??凌修笑了一下,“实不相瞒,我与奕尘在京城相识多年,来钱塘之前便听闻落尘阁专管这世间鬼怪灵异之事,说实话在下不是很信,于是便隐瞒了真实身份,以仵作的名义来到了钱塘。经历过这一次桃花妖的事情,我想以后要仰仗落尘阁主的地方便要多了。”
??“不知凌大人此话怎讲?”我道。
??“在下此番来钱塘担任县令,亦身负修建天门山佛塔之职,此前遇到困难,一直无解,今日来不仅是感谢阁主除了桃花妖,还想请阁主解决天门山之患。”他字字诚恳,言语间透露出一股浩然正气,再加上长相俊朗,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却又似乎带着贵气,倒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县令。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我道。“看凌大人器宇不凡,不知为何来到钱塘啊?”
??他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我要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白奕尘一眼,然后道:“我与奕尘少年相识,听闻钱塘水乡有他一位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人,所以很是好奇究竟哪位佳人乱了他深山古井般无波的心境。”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眼中带着一丝打趣。我挑了一下眉头,“白家少掌门清冷如冰,想不到竟然会有凌大人这般好友,看来两位的关系非比寻常啊?”
凌修笑了一下,叹道:“阁主,可否回答在下方才的问题?”
“想让我帮大人解决天门山之患?”我喝了一口茶,扫了一眼白奕辰,能和这个土豪掌门做朋友的,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穷苦人家。
?“不错。”凌修笑道。
?“我一般不做亏本的买卖,看在你是他朋友的份上,价钱好说。”
?“他真的没钱。”白奕尘看着我道。
?“他没有,你有啊!”我笑道。“上一次你的南海琉璃珠,这一次算是平了。”
?“那……成交了?”凌修道。
?“成交!”我道。“大人请讲。”
?“是这样的,在下受人之托,从京城带来一颗舍利子,想要在天门山修建一座佛塔,将其放入。然而在下派去动土的人在开工的那一天却莫名受伤。”
我点点头,他继续道:“本来这也不算奇怪,可是由于佛塔要修建九层,势必会涉及到高空建筑,工匠们却总是从高处坠落,起先我们认为可能是脚滑,或者抬着重物不方便所致,然而有些工匠却说似乎是有人在身后推他们,也有人说是什么东西在扯他们的脚,更让人的不解的是,明明天气晴朗工匠却说是被一阵阴冷的风吹下去的。现在闹得人心不稳,眼看工期在即,佛塔却迟迟无法修建完成,如果拖延工期,朝廷定会怪罪,所以我只能来找阁主帮忙了。”
他说完,便只是看着我,眼中含了一丝期待。既然答应帮他,那我自然不会食言,只不过......我挑眉,看向凌修:“凌大人,恕我直言,什么样的舍利子非要从京城千里迢迢的带到钱塘来安放?”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他的身份,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钱塘县令吗?
凌修倒是从容不迫,缓缓道:“也没什么不方便告与阁主的,只不过托我办这件事的人身份尊贵,他笃信佛道,知西湖灵隐古寺闻名天下,于是命......拜托我一定要在钱塘寻一灵气强盛之地,妥善安置。这舍利子其实本就是钱塘遗物,如今算是回归故里了。”
也罢,既然是白奕尘的朋友,我也不去管那么多了,谁没有点小秘密呢?既然收了钱,这买卖我自然是要做的。
“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我给大人画几张符,你在所修建佛塔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贴一张。按理说,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极有可能是大人选择的位置在风水上有所不妥,天门山也是灵气茂盛之地,总会吸引了某些孤魂野鬼,也许是佛塔的修建,惊扰了那些鬼怪,于是出手捉弄你们。”我让人取来符纸和朱砂笔,一一画好符咒,递给凌修。
?他接过去,前后看了看,看了一眼白奕尘,挑眉道:“这样就行了?”
?我点头,“如果只是普通小鬼作怪,这几张符纸便足够了,但如果有其他异常情况,我们这笔买卖就要重新谈价格了。”
?凌修有些无奈的笑了,“都说落尘阁主的一张符价值不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指我就这么随便动动手,动动笔,就抵了白奕辰那串南海琉璃珠余下的价值。“已经很公道了。”我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大人选地方之前为何不找个风水先生看一看,就算是平民百姓家修建房舍也要请人指点一二,大人饱读诗书,不会忽略这一点吧?”
?凌修放下茶杯,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贵族般的优雅,道:“实不相瞒,在下对风水之说其实并不是很信,但是为了讨个吉利,也交代手下找人算过,说天门山靠近西湖灵隐寺,佛门清净之地,也必然是个好地方,于是在下便将地方选在了那里,没想到还是出了事情。”他顿了顿,“不知阁主对风水学可有涉猎?若能指点一二,在下不胜感激。”
?“凌大人太客气了”,我道,“如果有机会看在少掌门的面子上,我很愿意帮忙。”风水学中的周易八卦定理其实和我所学的道家法术其实在基础上是有互通的地方的,我倒是看过一些知识,不过我有天眼,一个地方是好是坏,天眼一看,立见分晓。所以我根本就没用心去研究什么风水,不过忽悠人倒是足够了。
?凌修这个家伙虽然说没钱,不过我旁边还有一位土豪掌门,大手一挥,便是千金散尽,如此好的买卖我又岂能错过?
?“那就先谢过阁主了”凌修站起身,“在下还要去天门山,就先告辞了。”
?“一起。”白奕尘道。说着就站起身,一点不容人拒绝。凌修点点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我将他们送到楼下,看着这两道身影,白奕尘今日着了一袭毫无点缀的白衣,凌修倒是碰巧一袭黑衣,这两人一个黑一个白,简直就是话本传说中的黑白无常。若不是容貌俊逸,气质脱俗,走在夜间,怕真的是会吓到几人。
?我在这边出神的想着,冷不丁听到洛子辰在我耳边的大嗓门,“尘尘!”
吓了我一跳,我气急败坏的一脚踹开他,“干什么?”
“人家都走远了,你还直勾勾的盯着,犯花痴啊?”他鄙视道。
我懒得理他,转身上楼,洛子辰跟在我身后,问道:“刚才跟那个冷面神一起的人是谁啊?”
“钱塘县令,凌修。”我道。
洛子辰挑眉,似是有点意外,“他们认识?”
我点头。
“这么说那个冷面神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居然不告诉我们?!”
“人家为什么非得告诉你啊?”我白了他一眼,“谁还没有个难言之隐了?”
“也是啊!”洛子辰一笑,“那那个凌修来找你做什么?”
“谈生意啊!”
洛子辰满脸鄙视的看着我,“你这次又敲诈了多少?尘尘,你能不能不那么财迷?”
“我又没敲诈你”,我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他叹口气,无奈道:“你说的都对!”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皱眉看着我,表情竟然有那么一点痛心。
我愣了一下,心中暗道他又发什么疯?便听他道:“尘尘,你不是答应我让我保护你吗?”
我挑眉看着他,“然后呢?”
他皱眉看着我,“你去抓桃花妖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而是独自一个人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你还说?!”我无比嫌弃的看着他,“你睡得跟猪一样,等你去英雄救美,恐怕我骨灰都不剩了!”
洛子辰揉揉耳朵,尴尬的看着我,“我也没想到屿笙叔叔酒量那么好。”
“你还真是缺心眼,跟他比什么不好,非要比酒量?你倒不如跟他比试武功,顶多让他揍一顿。”我道。
“算了吧。”洛子辰摆手,“我还是不给自己找罪受了。嗯?你干嘛去啊?”
“去喂小白。”我来到后院,将小白抱到秋千上,喂它吃草。
洛子辰站在一旁吹起了笛子,我摸着小白柔软洁白的皮毛,微风轻轻,笛声悠扬,岁月静好。这家伙只有不说话的时候才对得起他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