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工作室里熬夜到第二天凌晨,她终于将修改得还算满意的最新漫载章节,通过内部程序发到责编岩秋落落的工作邮箱里。
这一集应岩秋落落的修改意见,她给幼年的女主人公安排下一个更为悲惨的身不由己陷入仇恨的身世,而在那一座偌大的宫殿里……未来的女主到底又该何去何从呢?
终于她长叹一口气慢慢放松握笔到麻木的手指,缓缓站起身尽力伸了个懒腰,低头扫了一眼偌大一张凌乱的办公桌,就开始仔细收拾起四周散乱的物品。
此时,她的脑袋里毫无杂念,唯一剩下的只有一种想法了,就是赶紧回家洗完热水澡躺到舒服柔软的大床上,直到睡到再也睡不下为止,于是她一收拾好东西关上电脑和工作灯后,就挎着那个随身携带的布包,一分不停顺着长廊朝楼房外面走去了。
只是在这样的时候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除了呆在大厅值班室里开着电视熬夜的年轻守卫,她眼见之处的尽是沉没在茫茫寂静之中的一片晦暗,秋霜缭绕的长街也只有站在那一盏路灯下,她才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一幕不禁让她忽然回想起那些年在乡下的镇上打工攒钱的日子,也是在像这样天微微亮、四顾无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起过那么早去赚钱的她,就独自从乡下老房子一路冒着凛冽的严寒,脚踩破旧的自行车去往几里地外的镇上早餐店打工。
还记得很多的时候,她都会因为忍受不了山路上气氛诡异的晦暗,拼命颠簸着往镇上骑,也拼命哭着大声唱歌,只为给那时候太过害怕的自己壮胆。
直到多年以后离开镇上,她到市里一家职业学校报名准备学一门谋生的技艺,可因为当时钱不够,只好让爸妈待在乡下种地过活,她一个人花极低的价钱在校外租下一间四面透风的毛坯房子,在不打扰到同寝同学正常作息情况下,方便她经常外出打工攒钱以继续学业。
时至今日,对于曾经的那一段煎熬至极甚而到痛不欲生的日子,她倒是很庆幸自己那时候能够真正坚持下来,纵然那时她每一天都不得不到超市买几个打折的馒头和一点凉菜应付晚餐,从来不舍得给自己买多余的饮料和零食,从来不舍得给自己买一件稍贵一点的衣服,从来不敢任性跟着同学出去聚餐或娱乐……
因为或许只有真正到了那样的时候,她平生里才第一次真正明白每一分钱背后的血汗是有多么的痛苦而艰难,对比从前吃穿不愁的生活所带来的巨大心理落差,最终也就那样渐渐在她一次又一次背对众人的独自默然哭泣里一点点消化干净。
而从那时候开始到今天她坚持说服自己承受那一切的唯一的理由,就是她应该始终为曾经能够像那样活着的自己感到庆幸,毕竟在那个世界里终究没有人知道她的从前,也就再没有人嘲笑和轻视她,或者仅仅是因为那些年里她曾经出于无知轻狂而肆意挥霍过的时间、感情还有……他。
想到这里,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头一热,眼眶里情不自禁泛起淡淡的泪光。
如今历经过十几年的风霜雨雪,从天堂一夕掉入地狱,再从地狱的最深处里一无所有爬起来,然后依然能够如此堂堂正正站在这个世界,坚持认真而努力度过属于自己的每一个平静而安慰的日子,她已然感觉幸福和满足。
这时,她默然停在路边,终究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只习惯性扬起头朝着远处晦暗的天空若无其事笑了笑。
“嘟嘟……”突然有汽车鸣声传来,她有些惊讶,默然回过头朝不远处的路边看去。
是……他?
那一刻,他站在凌晨无人的街道上,看去像已在那里等了好久,此时半开车门站在路边,轻轻朝她挥着手,一脸的淡然从容。
她站在原地,心内骤然感到一阵压抑和木然,一时间有些无措,身体僵硬地抬头木然看向他。
“我送你回家,过来。”他焦急低声喊道,禁不住愤愤看着她不停按着车喇叭,惊得她慌乱之下倍感尴尬,低头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无奈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过来。
然后,他毫不犹豫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手握方向盘,动作利落干净,始终都没看她一眼,模样像是他其实并没有刻意等她,此时也并没有刻意要接她回家。
此时,天色仍晚也始终未明,她沉默坐在他旁边,心内很清楚突然出现的他肯定是在外面等了很久,转头看了看始终沉默决绝不说话的他,不觉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
终于,她忍不住装作若无其事说道:“好、好巧,在这里遇到。林泽翰,谢谢你啊……其实,我家也不远,但还是、还是麻烦你了,谢谢!”
“我的名字在你这里叫泽翰,请你暂时将'林'字去掉再叫一遍,就当是真的在谢谢我了。”听着口气生硬像在极其理智冷静说一件与他没多大关系的事情,言辞间略带命令式的嘲讽和隐而不宣的愤怒,她微微一愣。
好一会儿,她没再说话,默然看他始终头也不抬开车时满脸异常的严肃和漠然,无奈地勉强笑着说道:“谢、谢谢你,泽翰。”
可那一刻他意外没有开口回她,一路上低头专心开车,渐渐让她感觉这一幕似乎已经正如她一开始期望的,恰如其分地渐渐陌生、疏远了。
可不知为什么这原本预期的一切却突然让她的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不可言喻的落寞感和不适应,就像是过去的时间里被他太过亲近拢在手心过,她似乎已经变得太过习惯于他一贯的激动和热情,反而不太能适应眼前像在一夕之间变得如此理智而冷静的他。
可她仍然没有再说一句话,默然收回目光看向前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来打破此时的尴尬,就干脆微微抬头侧身看向窗外。
就这样不一会儿车慢慢停下来,她看到对面的楼房,就准备伸手解开安全带走下车。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抬手锁住车门,低头打开音响放出那一首“致爱丽丝”,那一年他曾经为她弹奏过无数遍的“致爱丽丝”。
她微微一愣,呆呆地回头看向他,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坐回到车座上,眉头的微结渐渐散开了,因为那一刻她的心底明白过来,或许他只是一直在等一个早晚都会得到的答案,毕竟回想起重逢后的种种,事情发展到眼前彼此相对别扭至极的局面,不论是他或是她都需要一个彻底的答案。
那就是为什么那一年她会突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