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好久,林泽翰静静坐在车内驾驶座上,抬头看着忽然慌张无措的她满眼泪水站在那里,眼神里充满了隐忍的愤怒和委屈,心底其实早已撕裂般地痛着,但习惯性的理智终于还是战胜了此时冲动的情感。
于是他始终没有冲下车、没有跑下去做任何解释或乞求那时她的原谅,只是用尽全力保持住自己的理智,假装无动于衷地看向她。
这时,她忽然扒着车走到了车窗外,竭力保持镇定地问道:“林泽翰,你今天做出的决定,明天会让我开始恨你。你还一样要这样做吗?”
她的目光微颤看着车内始终没有回头的他,那一刻他其实清楚知道她说的那一定会是真的,可此时的他更宁愿让她恨自己,也不愿让自己在她生命里像从未来过一样,到最后平淡无奇地彻底消失。
蓦然间他苦笑着,慢慢抬头看向了车窗外的她若无其事地说道:“那我很该谢谢你了,乔木伊。毕竟如果是这样,我相信到我死的那一天,都绝不会被你忘记的。”
说完,他就发动引擎,头也不回地如一阵风似的开着车离开了那里。
她在那里木然看着这一幕,默然感觉自己的心像被凌迟了无数遍,骤然无力地跌坐在地,面对着眼前已然挽回不了的一切默默哀痛。
他的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么多那么多用金钱打造出来的优秀或不优秀的人,从来对一夕之间从那个世界跌落而出的她不加欢迎的,甚至讥笑嘲讽、挖苦羞辱都要比平常的世界来得更猛烈更苛刻得多。
曾经十六岁的她以为自己能够承受得住那非自己的错误造成的一切非议,可直到最后的最后她才明白过来,其实自己也是脆弱的、悲哀的、痛苦的,竭尽全力用压抑掩盖自己最真实的感受,无异于用别人的错在杀死自己,身处于那一个无时无刻对自己充满否定的世界里,她终于也是崩溃的、无助的、失落的,所以最后的最后她逃了,不顾一切拼命放下从前后逃了。
可眼前真正发生的一切在瞬间将她拉回到那一个梦魇般的世界里,仿佛她极力想要忘记的所有痛苦忽然回到了她的心里,逼得她无处可逃了。
于是默然流泪的她抬头看向那空无一人的长街,再一次清醒认识到他近乎偏执的报复到底有多么的真实,自己心底始终渴盼存在的一丝侥幸到底有多么的可笑。
而一切一切事情的根源都来自于那一天自己一时不小心卸下防备后无意发生的一次事故,她原本以为可以糊弄过去的事故,想到这里她心底懊悔至极,不觉哭着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想让自己更加清醒过来。
乔爸乔妈自看到她挡在林泽翰的车前,就急急忙忙冲下楼来了,还没走出长廊看到她跌坐在地还自扇巴掌,不觉心疼地大叫着“伊伊”跑过去扶起她。
那是第一次她站起身看着不经自己同意就把材料给林泽翰的父母,泪流得更深了,慢慢挣开父母扶住自己的双手,低着头就沉默走向了电梯。
三十岁,恨嫁女父母的心情就是这样鲁莽地着急,时不时逼着她或不经当事人同意就做了很多的决定,不停地让人相亲、给人介绍对象,甚至应承下所有人的“面见”请求,逼着人在一点也不了解对方甚至都没有真正说上一句心里话的时候,就直接跳到了“婚姻”这一步,。
就像他们说的这是自然规律和伦理纲常,这是做儿女该有的孝顺,这是三十岁应该做的事情,因为他们就是从这样走过来的,不管他们对于现在的结局乐意还是不乐意,都希望子女走一回这路,即使勉强也走一回这路,他们说“至少”到老了、到最后有另一个人陪在你身边照顾你。
可他们不懂的是,如今的世界里到底有多少人敢委屈自己抱以粉身碎骨的勇气投身一段从一而终的感情里,不要说大部分的男人不愿,大部分的女人难道会愿意?再加上面对那么那么多附属于人身上的金钱、权利、美色等等的东西诱惑,谁能断定说自己此时选择的人就是自己真正想要走到最后的那一个人,一切不过习惯罢了。
所以她一直以来宁愿单身也不轻易谈及“爱”,直到孟辰枫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和一个自己爱得不那么彻底的人结婚,然后一起去过相互包容照顾的平淡日子到最后,她似乎觉得自己更有信心一些。
因为孟辰枫于她更像是接近“朋友”的恋人,有共同的事业和话题、有回忆里的感情基础,还有相互关心对方并一起走下去的心,她觉得这似乎更贴近于她对现实生活的憧憬,更容易达成心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生童话,所以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孟辰枫。
可一两天之内一切都在林泽翰的胁迫下被颠覆和撕碎,她甚至因为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再去面对孟辰枫,而不敢接通对方一次又一次打来的电话,只坐在那里默然等着电话声停下。
或许,从她重新遇见林泽翰的那一刻起,眼前的一切就已注定,她其实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地知道,林泽翰这一个曾经如藤蔓一样缠绕自己而生的人,如何能够轻易放下当初的一切?
所以到最后不管她拒绝过多少次,如何残忍地拒绝,用什么样的理由去拒绝,结局于她从来只有一种,那就是被如今的他重新缠绕,只是这一次她的心底更多的不再是爱,而是克制不住的恨。
此时,她蜷缩着身体坐在床头,默然望着那一扇半虚掩着的窗台,只见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落在干净整齐的书桌前,那一面浅色的纱帘在凉风里微微颤抖,不由低下头将脸埋进双膝之间,再不愿继续想下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那一夜她只想一切就此安静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