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珍好笑地拿起一旁的遥控器,把音量调的最大。
男人卑微懦弱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病房内,褚楚没睁眼,靠在床边的手背上青筋直冒,紧紧地捏住身下的被单。
“褚楚,我家褚楚在哪?你们把她怎么了————砰!”
伴随着这声巨响,褚楚整个身躯都剧烈抽动了下,视频里发出极大声的碰撞声,中间有段时间画面都是摇晃的,耳鸣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紧接着另一个女人发出凄厉的惨叫:“云海!我跟你们拼了!!!!!”
然后又是一声剧烈碰撞,画面安静下来。
褚楚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视频里响起:“爸!妈!!!!!!!!”
耳边环鸣的是自己撕心裂肺的吼叫,一声又一声,直至声嘶力竭。
“哈哈哈……”李淑芬在一屋子尖叫中发出魔性的笑声,她笑的腰都直不起,笑的眼泪都流出来:“哈哈哈,还业界巨头,还云海集团首席董事呢,想当年,多威风啊,段氏百年基业都比不过,到最后还不是跟条祈饶的狗,去舔别人的脚!”
“他褚云海有什么用?取了个如花似玉的花瓶,生了个蠢笨如猪的女儿,最后害的一家人不得好死!”李淑芬退到床跟前,伸手去扯褚楚的头发:“蠢猪,你说是不是?张开眼看一眼啊,那可是你父亲临死前最后的样子?他那么爱你,你连看都不敢看?”
褚楚偏开头,避开她的手,眉头皱的死紧,身体抖的不成样子。
“刚刚不是挺威风吗?不是要咬死我吗?来啊!”李淑芬强制扳过她的脸,打量半响,突然嗤了一声,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松开手,嫌恶道:“果真跟你那个花瓶妈长得一模一样,所以看着这么讨人厌!”
她抢过旁的医生兑好的注射器,粗鲁地把褚楚衣袖掀起来,顿时密密麻麻的针孔展现在众人眼中,新的旧的,一直蔓延整条手臂。
李淑芬没怎么停顿就找准了位置,利落的一针扎进去,正待推入药剂的时候,外面虚掩着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住手!”
瞿奉带人闯进来,扫了屋内大概的情形,硬汉铁血镇静的面色也不由得龟裂,他震惊地看了李淑芬手上的针筒,捏紧拳头就要上去。
“拦住他!”李淑芬大叫,与此同时,手上的药剂也不停地往里面推入。
瞿奉没花精力就解决了其他拦上来的人,冲上去一巴掌扇飞李淑芬,取下针筒,遗憾的是,还是晚了一步,药剂已经全部推入。
瞿奉脸色铁青,回头去看李淑芬,摊开手呵斥道:“钥匙给我!”
李淑芬刚刚倒下的时候扭到脚跟,试了好几次也没站起来,闻言手着地往后退了两步,振振有词道:“我们这是在进行正当治疗,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权利干涉我们!”
手下的人已经开始抽搐,瞿奉没心情跟她瞎扯淡,从后腰掏出黑黢黢的玩意就直直抵在李淑芬头上。
“钥匙!”
李淑芬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翻着白眼去看抵在额头上的东西,语无伦次道:“枪枪枪……你有枪!”
瞿奉耐心用尽,直接朝着她开了一枪,子弹擦着她耳郭飞过,打碎她背后的显示屏,李淑芬白眼一翻,一句话来不及说就直瞪瞪吓晕过去。
其他医生也都被跟着瞿奉赶过来的人死死压在地上,瞿奉冷眼一扫,就有人受不了压力开口了:“在……在你背后的铁皮盒子里……”
瞿奉打开铁皮盒,拿出钥匙把锁住褚楚四肢的铁锁链打开,褚楚得到解放,全身抽搐的更厉害,瞳孔也开始发散。
瞿奉要去拉,被她连滚带爬地躲开,狭小的房间里,几人合力去捉,她如同失了导航的小汽车满屋子乱窜,瞿奉的好坏坏话她一个字也听不进,癫狂的样子让人看的心悸。
段虞赶到的时候,刺耳的尖叫充斥着整个房间,几人正奋力把她按在地上,好些人的脸被抓花,手上裸露的皮肤全是被鲜血淋漓的咬伤,房间里的架子倒东倒西歪,药罐滚的到处都是,一看就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段虞绕开地上的瓶瓶罐罐,慢慢接近,瞿奉发现他,忙道:“先生,别过来,很危险。”
段虞把手放在嘴上,“嘘”了一声,而后缓缓蹲下去,手轻轻放在褚楚头发上,轻柔的抚摸。
“放开她,你们先出去。”段虞道。
“不行,太危险了!”瞿奉坚决反对,他们几人都险险按不住。
“放开。”段虞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却莫名让在场的人打个冷颤。
其他人不约而同手下有些松懈,但也没敢全松开,都犹豫不定地看向瞿奉。
此时,段虞转过头,瞿奉对上了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眼中的神色颇为深沉,他心突兀地一跳,手下一松,将人放开了,其他人也纷纷松手,退到一旁。
没有外力的挟持,褚楚立刻爆发了,段虞伸出双手紧紧抱住那个陷入极端情绪的人,任由褚楚在他怀里拼命扭动,甚至捶打,却也没有放手。
外面跟着段虞进来的戴昕挑眉看着这一幕,没有迟疑伸手把总电闸合上,四周嘈杂血腥的画面停下来,他问瞿奉:“为什么不给她注射镇定剂?”
瞿奉脸上有几道抓痕,衬托着冷凝的表情看起来特别滑稽,他俯身捡起地上刚刚为褚楚注射过的针筒,交给戴昕:“镇定剂没用,他们给她注射过这个。”
戴昕接过,面色立即变得严肃,蹙眉道:“强烈致幻剂?这是要把人活生生逼疯!”
万幸,这是本就是精神病院,缓解其作用的药品也不少。
其他人都退出去了,戴昕把调制的解药放在段虞伸手就拿的到的地方,出门前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形,不知为何莫名有种别扭,病秧子和精神病,明明是一组怜悯的组合,却处处生出平和温馨,好像……好像生来就该这样的恰到好处。
他甩甩头,见鬼自己居然开始羡慕起来,嗯,在这精神错乱的地方呆久了,自己都变得不正常了。
屋子里总算安静下来,此刻褚楚已经叫得没了气力,她的声音渐渐低弱,换成了嘶哑的轻哼声,但是因为药效她整个身体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抽搐,双拳紧握,大汗淋漓,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段虞也是大病初愈,光是抱住眼前的人就花光了所有力气,只有趁着褚楚迷糊的空挡,给她注射了解药,等手里的人慢慢安静下来。
段虞抱着褚楚将她往床边带,他想哄着褚楚躺上去,但是褚楚伏在地上,好像坚实平整的土地才是她安全的港湾,段虞没办法,只能随着她一道躺在地上。
“褚楚……褚楚……”段虞轻轻地叫着她:“别怕……没人能伤害你。”
褚楚却不肯抬起脑袋,段虞只有低下头,这样的距离让他总算听清了褚楚的话。
褚楚一遍一遍地在复述着:“对不起……对不起……”
那声音含糊却又透着无边的恐惧和痛苦,仿佛独自被困在什么绝望的境地一般。
同时,段虞感受到了衬衫前襟渐渐濡湿,他听着那一句句的低唤,继而抬手更用力地抱住了褚楚。
那一天段虞一直陪了褚楚很久很久,褚楚在停下尖叫后便一直在发抖,好不容易不抖睡去了,又开始做噩梦,梦里一会儿叫救命,一会儿叫爸爸。
段虞一直醒着,他脸上的神情从纳闷到沉思,最后想着想着竟然也透出了一丝悲伤,那句藏在心里经历无数个孤寂的黑夜独自深酌的“为什么失约”,这一回面对本人,在喉咙口百转千回却始终没有吐出来。
他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一整天,抱着怀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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