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风驰电掣的雷鸣,淅淅沥沥的雨越下越大,落到树叶上啪嗒作响。
一道闪彻天际的闪电划过,照亮整片森林,清晰看到混乱中对持着的两队人,段虞浑身湿透,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央,无数人挤上去嘘寒问暖,递上雨伞和手帕,有人甚至以手为伞帮他遮挡雨水,但他都不为所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被两道人群遥遥隔开,静静躺在地上无遮无拦悄无声息的人。
“褚楚!”他朝着地上那人喊了一声。
地上的人没甚反应,另外一边的人大多数都穿着疗养院工作服,应该是疗养院的工作人员,他们有人上去隔开他的视线把人拖走,有人七嘴八舌地凑上来劝说:
“段少息怒,我们也是为了您好,以后还是不要跟她来往了,这人脑子坏了,得了妄想症,思维不清晰,还有强烈的攻击性,万一伤到您就不好了!”
“是啊,是啊,段少身体要紧,这人是我们院里的老病人了,该怎么治疗,我们心里有数。”
“也都怪我们管理不善,叨扰了段少,下次一定严加看管。”
“段少心肠善良我们都是知道的,但是请段少爱护自己的身体,不要做无谓的担心,您可是我们A市的领头人,也不要耽误我们治疗病人……”
“……”
白天没走,心心念念都等着见段虞的一面的人,此时好不容易见到他,怎么会放过这次机会,无论是带着自己的目的还是真心实意的担心,窝蜂围上来,纷纷劝说段虞保重身体。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段虞眼睁睁看着人墙后,褚楚被一群工作人员马不停蹄的带走,他淋了不少雨,唇色发白,此时连站着都勉强,如果不是瞿奉扶着,一头栽下都不奇怪,偏偏耳旁充斥着各色的吵杂,段少段少的一叠声儿闹得人太阳穴凸凸直跳。
段虞掩住从喉咙深处漫上来的腥甜,沉声呵斥了一句:“都闭嘴!”
四周倏然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听得到淅沥的雨声。
在人前,段虞从来都是言笑晏晏,很少有言辞凌厉的时候,此时他脸上布满寒霜,眼神带着不可错认的怒气,连带着周遭的温度瞬间都下降几度。
周围的人战战兢兢,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空气很安静。
段虞又往褚楚被带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的同时人群自动分开一跳通道,他推开瞿奉的扶持,面容坚毅,昂首挺胸,迈着大步往前走,路过刚刚因为对褚楚动手,被他一脚踢倒在地的保安的时候,脚步一顿,须臾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保安遍体生寒!
保安浑身一个哆嗦,如同被一条毒蛇盯上的猎物,手一颤,电棍随即摔在地上。
这次之后,段虞就病了,病的很严重,一脚踏入鬼门关的那种,这次事件也闹得很大,先不说段家全员出动,烧香拜佛,日夜守在他病房外,连国家的人也惊动了,毕竟他手上的段氏不是一般的大,上面派了好些人下来彻查,疗养院被暂时查封,里外不通,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有在疗养院外搭起帐篷,临风顾盼,疗养院所有人都谨小慎微,如临大敌。
段虞意识沉沉浮浮,不知不觉又做了那个很久很久都不曾做的梦。
岁月如风,花落成尘。
“白痴,被欺负为什么不还手?”
一声清脆灵动的声音响起,一娇小玲珑的小丫头双手抱胸,一副小大人般堵在走廊口,她顶着两个丸子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身着一身简约青衣,整个人好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走廊转角,几个穿着华丽稍微比她大的男生,对着墙角的小男生拳打脚踢,放泼撒豪。
看她过来纷纷嗤笑:“你谁啊!毛长齐了吗?就想管闲事,滚回家喝奶去!”
小丫头不理他们的调笑,只蹙着柳眉看地上脏兮兮的小男孩,男孩半眯着眼,萎靡不振的倒在地上,任那群半大的小子欺负毫不反抗。
小丫头咬唇,不满地在原地跺跺脚,冲上去推开那个还踩在他头上的坏小子,那小子刚刚只一脚撑在地上,被她一推,重心不稳,还真被推的一个仰倒,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被推的男孩被一黄毛丫头推了个仰翻,出了洋相,脸上一片青红,爬起来不管不顾的报复回去,丫头被他推的连连后退,一头砸在墙上,额头当时就见了红。
她不哭也不闹,倔强地爬起来,举着小拳头又迎了上去,那群半大小子在看她额头流下一行血迹还要不知轻重地冲过来,磨刀霍霍想要教训这丫头一顿,这时候有人认出她的身份来,大叫了一声:“不好,是褚家老幺,快跑!”
先还吊儿郎当的众人,被这一声大叫吓楞在当地,褚家老幺?云海集团掌舵人褚云海疼爱到骨子里的小女儿?
他们都是出身豪门,什么阵势没见过,但是业界公认,还有家中父母长辈随时的耳提面命,就算惹上天王老子也不能惹褚家老幺,业界第一巨头褚云海嗜女如命,谁敢动他女儿,杀到天涯海角也要狠狠报复回来!
在场的人齐齐变色,再看她奋不顾身的扑过来,哪还敢留在原地,全部一哄而散,落荒而逃。
小褚楚没追到,闷闷不乐地转身,头上的血还未擦,就挺着小身板,咬牙固执地把地上的男孩支起:
“你怎么那么笨,被欺负也不还手,那群坏孩子只欺负弱小,你要是变得凶一点,他们下次便不敢再欺负你了。”
男孩一张脸肿的老高,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模样甚是狼狈,闻言只是稍稍勾起眼角深深看她了一眼,抿唇没说话。。
褚楚吃力地扶着他往外走,边走边奶声奶气地絮叨:
“怎么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你家在哪?”
褚楚也不管沉默无言的男孩,自顾自抱怨道:“这段家修的也太大了,我就上了厕所,就找不着宴会厅的方向了,要是再不去,老爸该急疯啦。”
“……”
她一路上聒噪的很,男孩一直沉默寡言。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你是不会说话吗?”
“你是不是没有朋友?”
“我可以当你的朋友?”
“别看我很小,但我很厉害,能罩着你……””
兴许是觉得她实在是吵,男孩在岔路口停下来,缓缓把褚楚推向另一边。
褚楚因为惯性往前走了两步停下来,回身迷茫问道:“干嘛推我?”
“宴会厅,那边。”男孩清冷道。
“你原来会说话呀!”褚楚惊喜,脸上的纠结瞬间不见了,随即兴高采烈道:“谢谢你!你不去吗?”
男孩看着那边的眼神有些晦暗,声音一如既往的简短清冷:“我去不了。”
褚楚年纪小,倒是没深想,以为他要赶着回去处理伤口,便一面道谢一面往宴会厅飞快地跑,刚出走廊,她突然回头,支着两颗小虎牙笑嘻嘻道:“对了,我叫褚楚,还没问你名字呢?”
男孩远远地看着她,看她梳着的两个包子头露出的光洁雪白的额头,看她支着乳牙精神满满笑靥如花,整个人美好的就像天使一样。
“……时虞,我叫段时虞。”他轻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