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曹莽见端坐在榻上的义成公主有些失神,微微行礼,低唤一声。
义成公主瞬间从失神中回复清醒,望着曹莽,柔声道:“曹郎,今日你为了我行如此大险,我—我—”
曹莽看着刚才还一副端庄贤良模样的义成公主转眼就泫然欲泣,心中一叹:到底只是个女人啊!
可惜,老子已不是先前那个唯唯喏喏只想着勾搭人妻的倒霉蛋曹莽了。
穿越这一回,老子发誓要将命运的咽喉紧紧抓在自己手中,拼死挣出一片任我横行的天地,怎能再提着脑袋陪你在这情情爱爱。
心中没什么羁绊,曹莽胸怀大宽,洒然一笑,爽朗道:“俺身为大隋儿郎,堂堂七尺丈夫,怎能让这些突厥蛮子欺辱了公主。即便豁出这条贱命,也定要护得公主周全。”
义成公主见曹莽如此维护自己,心下也深感宽慰,但脸上却是忧色不减,喃喃道:“你啊你,今日为了我,可是将咄吉世和康鞘利这两憨货得罪狠了。这些突厥蛮子都是器量狭小之辈,绝对不会轻饶了你的。”
曹莽今日不仅摆了始毕可汗和康鞘利一道,还用尽全力把康鞘利打成了猪头。
他也明白,平时高高在上、嚣张跋扈惯了的康鞘利被一个贱奴如此羞辱,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收拾自己。
但是嘛,自己既然敢那般行险,又怎会没有深远的考虑?
他可不想继续在这里做那任人打杀的贱奴。
老子要逃,逃出这茫茫万里草原,逃到大隋去。
只有在汉家儿郎生活的地方,自己才有可能挣出一片天地。
现在所等的,不过是一个可以成功出逃的机会。
而这机会,自然要着落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这也是自己为什么拼着一死也要保全下她的主要原因。
正好现在义成公主开启了话头,曹莽怎会浪费这大好机会?
等义成公主叹息着说完,曹莽哈哈一笑,朗声道:“公主且放宽心,俺就贱奴一个,死了也就死了,没甚要紧。唯一可惜的是,俺这对老拳没能替公主把康鞘利那厮打死。”
说着,曹莽面露惋惜,举起那对砂锅大的拳头,相互碰撞了一下,发出“嘭嘭”的闷响。
义成公主看到曹莽浑不畏死,更是心旌荡漾。
她虽然贵为公主,外表刚强,但终归只是个柔弱的女人,半生在这波云诡谲的突厥王庭挣扎求存,怎会不渴望有一个踩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为她遮风挡雨?
而眼前这个豪气干云的男人,正是她心中的盖世英雄。
哎,可惜,这男人只是一个随时都可能被人捏死的贱奴。
义成公主想到始毕可汗和康鞘利即将到来的怒火,无力道:“你也知道,不久前皇兄北巡,顺道让裴侍郎杀了咄吉世的谋臣史蜀胡悉,这孬货便对我怀恨在心。今次这孬货吃了如此大的亏,定然不会善罢干休,可让我怎么护得了曹郎你啊?哎——”
义成公主话刚说完,曹莽双目不由一亮,试探着问道:“公主是说,俺大隋皇帝陛下正在北巡?”
义成公主见曹莽脸上并无愁容,反倒关心起隋帝北巡的事情,心中奇怪,点头道:“皇兄北巡,这是整个突厥汗国都知道的事情,怎地,曹郎竟然不知?”
曹莽闻言,心中大喜过望。
机会,天大的机会啊。
曹莽虽然融合了倒霉蛋曹莽的所有记忆,知道始毕可汗和史蜀胡悉、康鞘利的算计,也知道史蜀胡悉不久前被大隋的黄门侍郎裴矩给诱杀了,但唯一不知道的,却是隋帝北巡这个最重要的信息。
因为倒霉蛋曹莽只是一个贱奴,只是史蜀胡悉手中的一个用过便会抹去的棋子,自然不会有人将隋帝北巡的消息告诉他。
但现在,曹莽不再是那个倒霉蛋曹莽了,他是熟读过隋唐史的穿越客。
他很清楚,隋帝北巡期间,发生了一件决定大隋最终命运的大事:
雁门之围!
史载:八月初八,东突厥始毕可汗率几十万骑谋劫车驾。十二日,炀帝得报,率随员驰入雁门郡城。突厥遂围雁门郡城,时雁门郡属城四十一,被陷三十九。后隋援军大集,九月十五日,始毕乃撤军。二十日,炀帝离开雁门郡城,雁门之围解。
史书也写得很明白,这次危机,若不是义成公主事先派遣使者将始毕可汗南下的情况报告给了杨广,后来又派人向始毕可汗谎报北边有急,估计杨广的小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记起这段历史,曹莽心中剧颤,现在已到七月末,距离隋帝杨广被围雁门不到十日。
但看义成公主的样子,好像根本不知道始毕可汗将要举兵南下,更何谈事先派遣使者给杨广通风报信?
霎那,曹莽脑海里已有了一个天大的计划。
强压心头的激动,理了理思绪,曹莽接着义成公主的话头,道:“公主恕罪,俺只是一个贱奴,的确不知道大隋天家正在北巡这样的盛事。”
义成公主闻言,苦笑道:“怪我,都忘了告诉你这消息。毕竟你虽在突厥,但身上流的始终是我汉家血脉,理应让你知晓我大隋如此盛事。”
她说是这么说,但真实的情况是,以前的她虽然也教曹莽读书习字、吟诗弄文,甚而也允他骑马射箭、舞刀弄棍,但内心深处,却只当他是个虚有其表、懦弱胆小的汉奴,最大的用处仅是填补自己的空虚寂寞,知不知晓外间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曹莽对义成公主曾经如何看自己并不关心,听到她的解释,淡笑道:“公主告不告诉俺都是应当。只是俺有个极为不好的预感,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着,曹莽脸上笑容微凝,适时顿住。
毕竟他前世也是个把妹两位数以上的情场老手,知道怎样抓住女人的好奇心,一步步将她们的话题引到自己想要的情景。
果然,已对曹莽大为改观的义成公主看到他表情变化,笑着道:“曹郎,你有什么揣测但且说来。现在你和我已是一体,不用有什么顾虑。”
曹莽也不犹豫,沉声道:“俺斗胆以为,咄吉世今日举动,主要目的怕不是对付公主,而是在打大隋天家的主意。”
此言一出,义成公主豁然抬头,一脸的难以置信,凝声道:“不会吧。皇兄这次北巡,可是带了近十万精锐将士,我大隋沿边各处要塞都有忠勇的将士驻守,咄吉世根本没有机会。”
读过隋史的曹莽知道杨广喜欢排场,所到之处必然大军护卫,文武百官跟随,百姓夹道欢迎。
因此,他要北巡,自然会带足够的精兵强将一路护卫。
可是,史书上明明白白记载着的事情,由不得曹莽不信。
见义成公主满脸难以置信,曹莽只能循循善诱,耐心分析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公主且想想,咄吉世想要对付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五年他都等过来了,为何等不了这最后十天?即便想要为史蜀胡悉报仇,那也可以等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再下手,为何要这么急切?”
义成公主闻言,一时沉默。
曹莽等她思量片刻,又继续道:“俗语云,攘外必先安内。咄吉世之所以这么急切地对付你,十之八九便是为举兵南下扫除后顾之忧。试想,以公主对大隋的感情,怎会眼睁睁看着咄吉世侵俺大隋江山?所以,那狗贼才这么急切地想要搬倒公主,因为拖得久了,天家必然回返,他将错失良机。”
话到这里,沉吟中的义成公主也觉有些道理,但还不完全相信曹莽的凭空猜测,眉头微皱,一时并不说话。
“不瞒公主,俺之所以有此推断,并非全凭臆测。”
曹莽知道义成公主不可能被自己三言两语就给说服,但自己必须让她信服。
眼睛眨巴了两下,终决定给她撒个弥天大谎。
轻咳两声,压低声音,续道:“昨日里,俺在密会康鞘利那老狗时,碰巧偷听到他和咄吉世的谈话。公主可知,康鞘利给咄吉世说了些什么?”
义成公主自然不可能知道他们说了些啥,忙问道:“说了什么?”
曹莽清了清嗓,学着康鞘利的语气将本不存在的对话依样重复:“大汗,俺已按您的意思传令四十六部首领。众首领听到您的决定,无不振奋鼓舞,都说俺们忍受这些南蛮子已久,早该给他们一点教训。只要大汗您王令一下,各部都将亲率族中最精锐的儿郎誓死跟随!依俺估计,少说也有二十万大军,对付十万元气大伤的老弱病残,绰绰有余。”
义成公主哪里知道,这真的只是曹莽凭空臆想出来的情景。
不过虽是臆想,曹莽还是有所凭据。
据他所知,东突厥现在共有大小部落四十六个,而始毕可汗举兵南下,约有三十多万精骑。
这么庞大的骑兵部队,只靠阿史那一族,显然不太可能,唯有四十六部齐出,方能凑足三十万之数。这便是他在编造谎言时,敢说康鞘利已传令四十六部的缘由。
此外,他的谎言里,说那十万元气大伤的老弱病残,对应的是义成公主言及隋帝杨广带领的十万护卫。
在曹莽的记忆里,杨广三征高句丽,已经掏空了兵强马壮的隋朝军队,所剩的,即便不是老弱病残,其战力肯定也已大不如前。
曹莽自信说得这么有板有眼,义成公主不可能不信。
义成公主听到曹莽说完,再联系始毕可汗近日总不在牙帐,今日却突然对自己发难,哪还有怀疑,豁然而起,面色铁青,咬牙道:“如果咄吉世真率三十万突厥大军南下,皇兄一个不提防,恐怕真有危险!不行,我一定要让皇兄知道咄吉世的阴谋!”
说着,义成公主眼神灼灼地看着曹莽,郑重道:“曹郎,幸亏你再次识破了这狗东西的奸计。你现在留在我身边也是凶险万分,不若你就带着这消息逃回大隋去。只要你能将这消息送到皇兄手中,让皇兄免于危难,别说脱掉奴籍,就是封王拜相也不为过。”
曹莽听到义成公主这般说法,兴奋得就差没一蹦三尺高了。
自己绞尽脑汁、费尽唇舌,循循善诱这半天,要的就是你这话。
不过,他心头狂喜,面上却佯作苦涩,一把将义成公主拉进怀里,摇头道:“俺不能离开你!俺就是死,也要在这里护着你的周全!”
义成公主娇弱的身子被曹莽宽厚的胸膛紧紧抱着,心中柔软,温暖无限,俏脸梨花带雨,仰着头望着曹莽,含泪笑道:“傻阿郎,奴也想得明白了,若这次咄吉世纠集三十万大军真的侵入大隋,我汉家江山……若是大隋没了,奴也失去了最大倚仗,即便奴的阿郎英勇非凡,又怎能保得住奴?唯有大隋不灭,这些突厥蛮子才会对奴忌惮三分。阿郎要护奴周全,唯有先护住我大隋江山。懂了吗,曹郎?”
听到义成公主奴啊奴的,曹莽心头多少有些愧疚,打心里不想欺骗这可怜女人的感情。
但以自己现在的处境,想要挣出一片任我横行的自由天地,唯有以她为跳板了。
略微的失神后,曹莽比蒲扇还大的双手捧起义成公主泪眼汪汪的精致脸蛋,极其认真地道:“公主放心,俺这就逃去大隋,俺这就将咄吉世的阴谋告知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