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切被压抑的愤怒，必会寻找出口。如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只能在沉默中变态……而周文渊作为一个经典的万恶资本家表率，似乎正是个最恰如其分地情绪出口。
新的一个周一，顾一样发现自己部里负责和沈磊手下的程序员对接的技术小姑娘又被二部叫走了。
原本已经排得满满当当的日程表里凭空多出好几个小时，需要为二部提供技术支持。
要说这所谓的“技术支持”到底是什么？
眨眼一个星期过去了，顾一样把技术小姑娘叫来问，发现小姑娘自己也没太弄明白。
“除了第一天他们老大问了我一下关于咱们那个互动漫画的事情之外，大部分时间我都闲坐在那儿。他们让我自学HTML5……非要说技术支持的话，可能他们偶尔让我帮忙修电脑算吧？？他们老大还说：‘这么好的机会，公司开着工资让你学习，多好。’这是原话。可是我感觉自己在这儿好像没什么用。”
顾一样瞬间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她直接去了二部，找二部的小男孩说了两句话：“其一，有什么事以后直接找我，别欺负我手下的小姑娘。其二，不要再使唤我们一部的人，你如果缺人手就去招新，人力成本算你自己的。”
小男孩一脸委屈，说：“顾姐，都是兄弟部门，大家都是为了公司好嘛，你不要对我有误会有成见……”
顾一样后槽牙磨得嘎吱嘎吱响，可又觉得跟这种人当场撕起来太无聊了，干脆甩手就走。
然后没过多久，就被周文渊叫到办公室去促膝长谈了。
有一种顾一样一直觉得非常拍屁股就来的理论，是说我国人民对宫斗题材的热爱本质上其实是对办公室斗争的投射，换言之，大家看那些妃子们今天你害我，明天我害你，后天你再装可怜找皇上告我状，大后天吃一堑长一智的我也开始戏精附体终于找到机会把你一脚踩死顺利上位的奇葩故事……其实需求的是跟同事勾心斗角且顺利胜出升职加薪的“快乐”。
顾一样从前一直觉得这简直就是有病。
但是，当周文渊笑眯眯劝她：“要团结，不要脾气那么大。”的时候，她竟然真的一瞬间产生了自己是不是已经原地穿越的错觉，并且深深地被这种错觉恶心到了。
尤其让她感觉恶心的是，周文渊对这种员工内斗是宜兴盎然的。他不止乐见，甚至享受战果。
“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事。一句话都不想说。因为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都清楚，如果没有你批准，他也不能把我部门的人强拽过去坐冷板凳。然而你还是选择对我说‘要团结’。那可以。我没有任何想法。我也无所谓。”
她索性当着周文渊的面把话摊开来，直指连日淤塞心头的块垒。
“你既然把我叫过来了，那我正好问问你，当初答应我不会擅自去找鹿说要签熊先生那事儿的是谁？你的嘴是个抽屉吗？自己说出来的话你是又自己吃回去了还是怎么着？”
周文渊脸上立刻浮现出狡猾。
“怎么你还没有跟她聊过吗？可是我问过她，她说你有跟她说过了，我才继续和她说的啊。”
他甚至状若无辜地耸了耸肩。
顾一样唯有嗤笑。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她直接向他伸出手，“你把熊先生的版权合同给我。”
虽然她原本也没指望周文渊真能乖乖就范。
果然周文渊毫无意外地坏笑：“师妹，朋友是朋友，合同是合同。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顾一样当即话锋一转，“那你把熊先生转到一部来。我来做这个作品。就二部那个清奇的画风，你跟我说他们能把这作品做好？你认真的吗？”
“作品是二部签下来的，你让我怎么再转给你？我之前问过你做不做，是你自己说不想做的。”周文渊摊手，“而且你也别老觉得人家‘画风清奇’，人家只是风格跟你不一样而已，但也有人家的长处，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画风清奇了？”
顾一样简直烦透了他这理直气壮的模样。
周文渊仍然拍胸脯打包票：“我可以跟你保证，公司肯定会把所有最好的资源都给这部作品的。所以你也不用那么担心。而且这段时间二部的数据反馈也不错。”
“那行。那咱们就一起期待这部作品确确实实能做好吧。”顾一样唯有无奈，“周师兄，我其实不是想跟你争输赢。个人的输赢没有意义。如果你确实是对的，我没有什么好不服气的，我也盼着你这回真的对了。但万一你错呢？公司要为这个错误付出的代价是一些人力和运营成本，作者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她看着周文渊，其实也并不期待这个人当真正面回答。
周文渊的笑容一贯是圆融得，隐藏得完美。
“各自选择，各自承担吧。”他模棱两可地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嘲弄。
顾一样于是点点头。
“真到那个时候，我会回来和你要熊先生的版权的。”
这是她离开周文渊办公室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万一二部真的把熊先生做砸了，她无论如何也要把熊先生的版权给陆鹿拿回来，至少这样，就还有机会重新再来。
可她没想到陆鹿会为这个生气。
她吃晚饭的时候把事情告诉了陆鹿，还正在恶狠狠吐槽周文渊出尔反尔、不守信用、老奸巨猾……冷不防却见陆鹿放下碗叹了口气。
“所以，我上次和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就没听进去？一样，这是我的作品，也是我的决定，不是你的。”
陆鹿脸上的表情很淡，淡到她几乎不太能够分辨出她究竟是喜是怒，或是厌烦。
亦或是疲倦，是空白。
顾一样呆愣愣看着陆鹿。
她看见陆鹿站起身，径直往门口走，一只脚都已经迈出去了，才低低对她交代了声，“我去公司住一阵。”而后就头也不回的消失了。
顾一样原地懵了好一阵才终于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大叫着：“鹿，鹿——”追出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