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我真的已经道过歉了......”一听见陆鹿又数落自己小时候欺负人的事儿，顾一样立刻条件反射撅起嘴，“你干嘛老胳膊向外拐向着他呀？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好姐妹？”
坦白说，顾一样的确觉得有一点委屈。她和陆鹿的关系十分亲近，一向有话直说，以往她犯什么错的时候，陆鹿也会教训她，但都和这次不一样。
自从两人遇见了沈磊之后，顾一样总觉得，陆鹿特别向着沈磊。
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自己的多年好友突然被沈磊抢走了一样。
虽然顾一样也承认，她对沈磊，可能确实是比对别人更过分些。
至于究竟为什么会这样，顾一样觉得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也许是因为沈磊身上，总有让她觉得相似，甚至是亲近的气息。
她甚至会忍不住觉得，沈磊和她，真的是一类人。
陆鹿还在一旁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我真的是向着他吗？我难道不是向着你吗？”她走上前来，双手用力揽住顾一样的肩膀，半是讨好的软声哄慰，“一样，你自己可要想明白了。如果这个人有一天跟你说，他受不了了，他不喜欢你这样对待他，他不能接受你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他以后再也不要和你见面了。这样的结果，你究竟能不能接受？”
她的眼睛里有隐隐闪动的担忧。
顾一样愣了一瞬，当即明白过来。
陆鹿其实是在提醒她，她对待沈磊的态度，她和沈磊之间的相处方式，和当下她们身边的大多男女是不一样的。
和陆鹿从前与余木戎的相处方式，也是不一样的。
她从没有一次，没有一次在沈磊面前示弱过。哪怕是向他求援的时候，不得不接受他帮助的时候，也从来没有。
他们之间所有的，除去共鸣之外，就是对抗，且是由顾一样单方面发起的，一次又一次企图掌握主动权压倒对方的对抗。
这种对抗同样也不断出现在顾一样和周文渊的相处模式之中。只不过这一回就刚好要反过来。是周文渊不断在发起或明或暗的挑战，挑战顾一样的理念，企图改造她、“调教”她，把她塑造——或者说“改变”成他想要的模样。而顾一样同样一次也没有顺从过。
这毫无疑问是另一类没有硝烟的权力战争。
顾一样是性格强势的女性，从小就不喜欢受制于人，哪怕与这个现实社会的性别秩序、权力结构逆流而上，她也不肯做低伏小。
而性格这样强势的女性，总是不讨大多数男人的喜欢。甚至连同为女性者，比如赵嘉，也会跟着一起“厌恶”、“嘲笑”她们，以彰显她们自己不一样，她们符合男性审美、有男人要。
这个国度的文化，总喜欢从小教育女人要温柔贤惠识大体，要聪慧乖巧文静，要相夫教子做男人的贤内助，以家庭为生命中最大的意义所在。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女孩子，往往有一张顺从、好控制的脸。她们几乎从不会在男人面前拿主意。虽然会撒娇，会使性儿，会小吵小闹，一旦牵涉到大事，总还是要听男人做主的。别说指使男人干这个干那个，就是发表自己的意见也很少有，甚至不被允许。。尤其是当她们的意见与男人的意见不尽相同的时候，这种畅所欲言，就会被视为“凶悍”，成为她们不够乖顺、不够“好”女人的罪证。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男人，自然而然地，也就更喜欢那样标准的“好”女人。天生逆骨的“妖女”当然也不是不喜欢。但和适合娶回家的“好”女人相比，不那么乖巧的“妖女”始终只是有趣的小玩意儿。即便在初相识时会觉得新鲜，或是故作姿态的表示自己“不介意”、“就喜欢你真实的个性”、“你做自己就好”，一旦天长日久，依然还是会向往乖顺、温柔、听话的贤妻；会在男人们的酒局饭桌上互相攀比谁家的老婆更贤惠更能把老公伺候的舒舒服服；会羡慕兄弟家的媳妇把男人惯得像个皇上，天天举案齐眉；进而，就会开始嫌弃自己家里的女人还不够好，比不上朋友家的温柔小娇妻，没有给足他大男人的面子，不但没能让他也享受一把当皇上的快乐，反而把他使唤得像个没种的太监……再接下来，无非就是有事儿没事儿找茬闹事儿的狗血戏码，要么一方驯化一方，要么一拍两散。
主子欣赏更听话的奴仆，猎人想要更易捕杀的猎物，饕餮喜欢更方便拆吃入腹、入喉更加顺滑的美味。一切不能满足这需求的，便是坏的，是异端，不但不被喜欢，甚至还要被声讨，被“消灭”。
而顾一样，偏生就是这样的异端。
“我并不是要你装傻、装柔弱来讨好他、满足他英雄救美的保护欲。我知道那不是你的个性。如果他真的是那样的男人，你连看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我只是有一点担心，你究竟有没有真的全都想明白？毕竟有些缘分一旦错过了，就真的尽了。如果失去的莫名其妙，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陆鹿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歪过来，靠在顾一样的肩膀上，用至极平静地口吻与她慢慢地说。
顾一样怔怔闷声想好一会儿，长叹一口气。
“你别说的我好像喜欢上他了一样。”
她微微撅起嘴，不满地陆鹿嗔怨。
“你没有吗？”陆鹿的微笑里多少有一丝无奈。
但顾一样明显已经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总之，我会好好想想的。你不要太替我担心。你不要太在乎那个赵嘉的事。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把陆鹿按回沙发上去看综艺，自己把自己反锁在浴室里冲了好长时间的热水，再出来，直接上床就用棉被蒙住了头。
沈磊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后续发展的结果。
余木戎到底松口答应要和赵嘉结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