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磊言归于好的第二天，顾一样就和陆鹿商量好，定了山里一处温泉度假酒店的房间，打算直接去住一个星期，带着王薇薇一起，美其名曰采风。
其实说心里话，是真的有一点累了，想要暂时抽身出来，好好休息一下，安静一下。
这种沈磊就在她头顶上呆着，随时可以下来敲她门的感觉，让顾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微妙。像是种压迫感。
顾一样觉得她说不太好。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沈磊是不是也会有近似的想法。一边并不讨厌见到他，甚至是渴望能够见到他的，一边却又感到害怕，甚至听见门铃响就紧张，希望又不希望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是他。
陆鹿把她的这种症状，解读成恋爱恐惧症。
陆鹿说，她和沈磊目前的状态就是双向暗恋，百分之百确认。
顾一样起初还否认，后来在陆鹿一轮又一轮的人生哲学攻势之下，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她确实是喜欢沈磊，在意沈磊的。
所谓暗恋与明恋的区别也不外乎就是那一层窗户纸。
顾一样倒不是觉得女人不可以做主动去捅破窗户纸的那一个。
可她偏偏又觉得，好像并没有什么非得去捅破那层窗户纸的理由。
她甚至怀疑，其实沈磊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总是那样，在所有的时刻靠近她，却又在每一个岔路口都恰到好处地迂回婉转，轻描淡写。
这种感觉实在难以描述。
顾一样一方面觉得好像并没有什么非得较劲不可的，一方面却又忍不住还是生出胜负心来。
她就是不想输，就是想赢。
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在感情上，甚至在整个人生里。
她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者说是不是真的如陆鹿所言，其实就是某种在他们这个时代十分常见的童年阴影，是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要求必须完美的某一类人，一辈子无法摆脱的出厂程序。
她不知道。
但她着实感觉有一点累了。
她想把这一切全都抛开不理，只想恢复到最简单，最惬意的状态，专心致志地只做一件事，其他什么也不必去想不必操心。
住进温泉酒店的前三天，她觉得她简直完成了之前宅在家里三个月的工作量。
她呆在阳台上抱着笔记本写策划案，在懒人沙发里缩成一团写脚本，在温泉浴池里喝着酒，和甲方爸爸的编辑们聊想法，聊合作，同时关注八个对话框，精力充沛，斗志昂扬。感觉自己俨然就是什么克苏鲁系的邪神再世……
陆鹿领着王薇薇一起吐槽她，说她平时赖在家里撒泼打滚，出来好好度个假倒是又化身工作狂了，永远不能把工作和休息的时间好好分开，简直就是自虐。
顾一样反而觉得自己这一趟彻底解脱了。
“我觉得我就是那种根本不适合谈恋爱的人。我只需要有工作就可以了，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在投入工作之余还去跟另外一个人拉扯不清，纠结一些有的没的的奇怪问题。恋爱真的会打乱我的节奏，对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好处啊。你看我这三天离那个家伙远吧，我过得多好呀！活也干了，人也清爽了，脑子都转得利索了。”
她趴在浴池的边缘，一边喝红酒一边这样剖白自己。
王薇薇裹着浴巾，一边玩水玩小黄鸭，一边天真烂漫地说：“可是人生里如果只有工作的话，顾姐你不会觉得孤单吗？”
顾一样想也没想：“有工作你怎么还会有精力觉得孤单呢？是不是我们工作量没有给你排够？”
王薇薇赶紧把小黄鸭顶到脑袋上求饶：“可我就还是会很向往谈甜甜蜜蜜的恋爱啊，我好想找个特别宠我，对我好的男朋友哦！这多幸福啊！”
一瞬间顾一样脑海里就走马灯一样的，闪过一轮各种约会被男朋友这样那样，分手被前男友那样这样，结婚了又被老公这样那样，离婚了还要被前夫那样这样……完了报警还被警察叔叔爱答不理，只好上微博滚钉板求救的奇葩社会新闻。
她甚至严肃认真地思考了一秒钟，到底要不要戳破王薇薇这种小少女的粉红泡泡幻想。
好在陆鹿及时看穿了她的危险想法，横插进来阻止了她。
“微微，你为什么想要谈恋爱呢？对你来说，谈恋爱究竟是什么？你到底是因为先喜欢上了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和他谈恋爱。还是因为想要谈恋爱，所以才迫切地想要去找到这样一个人呢？”
陆鹿一边喝着酒，一边笑眯眯地抛出问题来。
应声，王薇薇被温泉水蒸得红扑扑的脸上，浮现出长久的困惑。
“鹿姐，你完全把我说晕了……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这有什么区别吗？”
那区别可太大了。
顾一样几乎忍不住，就要开口。
陆鹿毫不留情地直接在温泉池里给了她一脚。
“那我换一个说法。你相信所谓的‘人在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的说法吗？如果你一直没有遇到那个让你感觉想要和他谈恋爱的人，你会一直坚持等下去吗？你会不会因为看见周围的其他人都在恋爱结婚，而你自己并没有，就感觉着急焦虑呢？你会不会为了在这个该恋爱结婚的年龄，完成恋爱结婚这个任务，就着急地去相亲，或者怎样都好，只要能找到一个男人进入恋爱婚姻这个状态就行了？那假如摆在你面前的男人，其实都让你觉得差强人意，没有任何一个是真正让你觉得完美到有想要和他谈恋爱，甚至永远在一起过完一生这种强烈冲动的，你会为了和其他人一样恋爱结婚，而勉强自己不要去追求完美妈？”
她一口气抛出了好多个问题。
王薇薇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困惑了。
她就像一个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的小女孩，陡然间发现原来真实的人生远远不如少女漫画中的浪漫爱情故事那样简单。
“可是……现实中的人，不本来就没有那么完美吗？”
她抓着小黄鸭，努力地想了很久，才抬起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