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鹿沉默地回看住她好一阵，仔仔细细把敷在脸上的面膜揭掉了。
“那就……不相信也没关系啊。”
她一边揉着脸上剩下的滑腻精华液，又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
“其实今天你和沈磊不在的时候，我真的特别生李俊熙的气。跟他们后来灌薇薇喝酒，还拿什么打赏不打赏、月票不月票的说事都没关系。我从刚进门就开始生李俊熙的气了。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顾一样略呆了一瞬，再次点点头，“我……隐隐约约看出来了。可是，为什么啊？”
陆鹿看她一眼，“当时party上有多少漂亮女人想做他的女朋友，你看得出来吗？”
“这我真的……我没注意。”顾一样摇头如摇拨浪鼓，“可是鹿，这种事你不是早就应该知道的吗？不管怎么说，‘太子爷’也算是有钱长得帅，喜欢他的女人多也很正常啊。那种没人喜欢的咱也不能要啊。”
陆鹿赞同说：“是。所以我也不是因为喜欢他的人多才生气。我是因为他——”
“他干什么了？”顾一样立刻下意识追问。
陆鹿却忽然又不说话了，再次停顿了许久，才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就是什么都干了，然后又什么都不干。”
“啊……？”顾一样感觉有一点懵。
陆鹿也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睡前小酒，端着酒杯重新靠回沙发上。
“他知道那些女人对他是什么想法，可他还是能够若无其事地找她们一起玩，还想叫我也一起玩。你看他好像玩得很开，对每一个人都很好的样子，大家都喜欢他。其实他都没有真的在乎过别人到底是什么感受。不管是别的女人，还是我，都一样。”
顾一样半趴半抱地扭着熊先生，眼珠子转得飞快，“那……也可能就是……party嘛——”
“你别帮他说好话。”陆鹿直接打断她，“我刚到，他领我去和他的那些朋友认识，跟我介绍说，那些是他的‘姐妹’。然后就有一个女孩子上来对我说：‘妹子，他这人就这样，你很快就会习惯了。’这难道不让人生气吗？换了是你，还不早就气得当场爆炸了。”
陆鹿的叙事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起伏。以至于顾一样竟然没有能够立刻感受到其中隐藏的荒诞，思索反应了好几秒钟，才突然呛住了一样，捂着嘴险些把没来得及咽下的气泡水喷熊先生一脸。
也可能是大量的酒精早已麻痹了她的感知能力。
她大睁着眼睛看着陆鹿，不说话，觉得在这一刻没有什么是她可以说的，又忽然涌起某种狂奔进洗手间抱住马桶疯狂呕吐的生理冲动。
“那个女孩子真的特别坦然，而且特别和善，对我没有任何敌意。而我也不讨厌她。我没觉得她做错了什么，没有任何要和她成为什么敌对或是竞争关系的想法。可是你知道当时我心里在想什么吗？我就是觉得，我为什么要习惯呢？我完全也可以有‘拒绝习惯他’这个选项，对不对？”
陆鹿轻轻转动手里的酒杯，盯着剔透酒液在透明玻璃的杯壁上留下一层细腻无痕的薄膜。
“你说李俊熙和余木戎是在一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我也觉得是。而且他搞不好还是个加强版的。所以我也没有相信他啊。我还没有完全相信他。说服我，相信他是一个可以相处的正常人，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我不需要主动或者强行为了一定要相信他而去做什么。如果他不能说服我，那我就不相信他啊。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一边说着，再次缓缓扭过头，看向了顾一样，话锋一转。
“所以，对沈磊也是一样的。如果他还会让你问出这种问题，就说明他还没有说服你。那我觉得这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你没有必要为这个纠结。更没必要主动检讨自己，给他找理由、找借口。”
顾一样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运转不动了。
“我觉得你说得特别有道理。可是——”
她仍然在努力思索着，绞尽脑汁。
陆鹿直接抬起一脚，毫不客气地把她从沙发上踹到地板上。
“有道理就没有可是！”她半开玩笑地揪住她的耳朵，边笑边骂：“赶紧洗澡睡觉好吗？真的，别纠结了！我明天还要起来干活的！眼看要上线了不需要多囤一点稿子吗？后期不需要加紧做吗？新脚本不需要赶紧写吗？薇薇昨天交的新分镜不需要看吗？不需要跟她说稿子吗？这样下去可是一旦遇到意外就有可能会开天窗的！开天窗真的不要紧吗？”
顾一样感觉自己仿佛被机关枪扫射了，只好也“哈哈”笑着挣扎躲开，抱头蹿进浴室。
“……李俊熙真的那么作死呢？那才让他光着跑到长白山是不是也太便宜他了？”
她在浴室里一边卸妆一边又想了想，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来，顶着卸妆到一半的大花脸，确认地追问。
“不然你还想让他怎样？光着跑到克林姆林宫让人拿刺刀给他戳成个筛子再扔回清河筛沙去吗？”说回李俊熙，陆鹿直接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半点情面也不留。
“那倒也……不用。你这也……太狠了……”于是顾一样又憋笑不住地缩回洗手间里去了。
脑内十分应景地浮现出“太子爷”凄凄惨惨蹲在清河筛沙的画面。
顾一样忽然又觉得，自己搞不好是真的太多虑了。
打从一开始，陆鹿其实就不太需要她的担忧。
比起陆鹿，真正需要担忧的，搞不好反而是她自己。
她有一搭无一搭地琢磨着心事，飞快地冲完了澡，才沾着枕头就坠入梦乡里。
梦里，她左手抓着擎天柱和大黄蜂，右手抓着一根也不知道从哪里抄起来的烧火棍，追着沈磊绕着小区狂殴乱打了三百圈，把沈磊追得抱着屁股拼命跑，可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追着他，又是为什么和他争吵，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而她新的一天，却是在王薇薇毫无节制的放声大哭中，拉开了超级头疼的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