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导师调剂后的好些日子，谢景澄没出现在明亦的面前，并非是他故意这样的。
本来，现在谢景澄跟明亦不是师生关系了，两人走在一起就很容易惹人闲话。谢景澄怕对她不好，稍微有些避嫌的意思，再者就是……周漫这人实在是太烦了。
从周漫正式成为自己的导师那天起，谢景澄就觉得周漫这人要搞事，果不其然，周漫在办公室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扑上来给了他个大大的拥抱，满脸都是惊喜：“小可爱，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谢景澄面无表情地踹了他一脚，差点没把他给踹翻。
周漫知道谢景澄烦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揽着他的肩膀，问道：“怎么样，现在离开阿亦，跟着我混的感觉是不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那岂止不一样，简直是天上地下。
周漫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其实是不太乐意这件事的：“别这么丧，其实我还挺厉害的，其他的事情我不敢说，但是概念设计我肯定是顶尖水准。”
谢景澄看了他会儿，开口道：“你知道我不想做概念的。”
周漫摇头：“那是因为你没想清楚。你不想做概念，不就是因为和绘画会产生关系吗？难道不做概念，你就不画画了吗？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难道还觉得你能完全脱离画画不成？”
谢景澄瞳孔微微一缩。
虽然周漫平时看起来很轻狂，但是看事情却看得很清楚，一语中的。
谢景澄默了半晌，才道：“所以明亦姐跟我说让我把导师换成你的时候，我才没拒绝。”
他想让明亦开心。
同时也明白，他现在是不可能离开“绘画”这件事的。明明想不靠画画来证明自己，但是选择的这条路却又离不开画画，就像个悖论，不管怎么样都解不开，只能忍着痛苦这样慢慢走下去。
“其实要我来说，你根本就不用急。”周漫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们小孩就喜欢一蹴而就，其实哪有这么多一蹴而就的事情，就算你有天赋也不行。所以啊，现在好好地学建筑，好好地去参加比赛，等你比赛出名了，再多做几个项目，名气起来了，那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着谢景澄没吭声，他便笑了起来：“哎，这样，我给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谢景澄问。
“你请一周的假，我带你去领略下概念设计的魅力。”周漫的神色十分诚恳，“要是这样了你还不肯死心，我就教你做结构呗……”
“别这么看着我！”周漫说着说着就怒了，“别以为我不会！我在国外的时候好多项目都是我独立完成的，你知道这种东西全部一个人做是什么概念吗？”
谢景澄道：“我没怀疑你。
“我就是觉得，说什么领略下概念设计的魅力，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周漫：“……”
他游说道：“别这样，不试过，你怎么知道？”
事实证明，就算试过，谢景澄也丝毫领略不到！
因为周漫在他请假的这周内，居然带着他游山玩水，好好地享受了一把有钱人的生活，住最好的酒店，爬最高的山，请最漂亮的妹子来……按摩，一周下来，谢景澄几乎把所有奢靡的地方都见了个遍。
虽然谢景澄有钱吧，可是他从不乱花啊！这花花公子的生活他怎么能体会？
于是他深刻地明白了，自己上次跟明亦去体验生活的时候，为什么明亦会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认识了花花公子后就变了。
这种奢靡腐败的日子，影响力确实有点大。
于是在和周漫请假出门的第五天，谢景澄实在忍无可忍，回学校了。
周漫觉得他实在不解风情，揽着他的肩膀道：“建筑是艺术行为，艺术行为需要浪漫，知道吗？你都没经历过放纵肆意的生活，哪里来的浪漫，嗯？”
谢景澄面无表情：“谢谢，你可以教我做结构了？”
“……”周漫觉得这小孩特没意思。
行吧，说教就教，周漫也不是那么不讲信用的人，立马就倾囊相授。
然后在谢景澄第一次交作业的时候，周漫整个人都惊了。
我靠，他算是知道谢景澄为什么这么优秀了！
有天赋的方面就不说了，就算谢景澄学结构学的少，天赋点也不是加在在这个上面的，但是人家努力啊，不懂的地方知道想办法，不熟悉的地方就多肝！这谁能比得上他啊！
周漫实在是对他佩服得不行，看完作业后，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谢景澄，竖起了大拇指：“小兄弟，我真的服你，你这水平，我觉得我教不了你太久。”
谢景澄起初没说话，后面周漫琢磨了会：“我觉得你跟着阿亦学结构也不是不可以。”
谢景澄登时就笑了出来：“走，我请你喝东西。”
一看就是这句话把他给取悦了。
周漫在心里啧啧感叹，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立场，明明说好要坚持让谢景澄学概念的，结果一下子就被带偏了。
但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忍住给明亦发了消息：“你小徒弟真的可以啊！太聪明了。”
明亦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为新生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今年新生的质量都不算特别高，只有一位特别有天赋，明亦想把那个学生拉来自己教，但是那个学生早就被其他老师看上了，明亦现在正在和他争呢，每天都为这件事跑东跑西的。
不说像从前那样为了谢景澄连脸都不要，但是好歹是个能传承衣钵的人，怎么也得尽点心。
这天她正在办公室跟邹禄讨学生，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喝水的间隙看到周漫发来的短信，没忍住，低笑出声来。
邹禄看到她刚才还蹙着眉头一副冷清的样子，现在就笑了，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这脸变得还挺快。”
“不好意思。”明亦的眼里的笑意久久不散，“我是看到周漫在夸景澄，没忍住。”
谢景澄？邹禄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意思极了：“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你还在我面前拼命地说谢景澄的好话，结果一年过去，你还站在这里，结果说好话的目标变了。你这么搞，还真不怕景澄那小孩怪你。”
明亦起初没想到，微微蹙眉：“怪我？”
她旋即明白了邹禄的意思，迟疑了半晌，还是摇头道：“他不会的。”
谢景澄这么懂事，应该，不会……吧？
邹禄不以为然，却也没多说，只瞥着她道：“总之，你现在一直跟我说没用。你和周老师都想要刘非，那你就去问刘非自己的意见。”
刘非就是那位非常有天赋的学生，邹禄同时被几个老师追着问，直接被问烦了，把决定权和主动权交到了刘非的手上。
明亦微微点头：“那我去征询刘非的意见。”
她走出门去，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说服刘非跟着自己做课题，而放弃其他老师，也没注意到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擦肩而过走出去的时候，才听到后面有人轻轻地叫了句：“明亦姐。”
明亦心头微微一僵，扭头，发现居然是谢景澄。
她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已经有一两周没有看到谢景澄了。
才开学的时候，明亦还没有那么忙，但是谢景澄被周漫叫去体验“概念设计的魅力”了，没在学校，两人便只通过微信交流。然后等谢景澄回来了，明亦又要备课，又要去找自己的新生，忙得不行，也没能和谢景澄见面。
如今骤然见到，明亦才惊觉，原来他们两个这段时间，竟都没有好好地交流过。
只是因为她不是他的导师了而已，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见面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时四周有些寂静。
最后还是谢景澄先开的口，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弯着眉眼道：“明亦姐现在要去哪儿？”
明亦瞬间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竟有些像是背叛他的心虚，好半天，才硬着头皮道：“我去找个新生。”
谢景澄点头，正要说什么，在后面一直盯着两人的周漫立马凑了上来：“找什么新生？你的新徒弟啊？走啊，一起去啊！”
“新徒弟”这三个字格外敏感，明亦听到后，吓得急忙去看谢景澄的神情，发现他仍然带着浅浅的笑意，望着自己的眼睛很明亮。
天啊，这比他生气还要让人害怕。
虽然刚才邹禄问起来的时候，明亦笃定说谢景澄不会多想，但是现在看到谢景澄本人，对上她的笑容，明亦简直就是心惊胆战：“不是新徒弟……”
明亦现在这个时候就想堵住周漫的嘴，免得他嘴贱又说出什么东西来。
但是不需要她堵，周漫就不说了，只是挑着眉头看着谢景澄。谢景澄点头道：“可以啊，一起去。”
他说着，像是知道明亦的情绪般，和她并肩一起朝着外面走去，在她耳边低笑道：“别担心，明亦姐，我没生气。”
他跟她走得特别近，走起来的时候，手背似是无意识的，偶尔会轻轻碰到她的。明亦只觉得身子有些微微发僵，竟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若是往常，谢景澄说这话，定是会让明亦安心。
而现在听来，明亦心头总觉得隐隐作痛，竟是有了股不要再去带新生的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