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一凡永远会在礼拜五的下午带着一大包脏衣服来上课，然后每周同一时间接受高夏的嘲笑。
就是在放学把它们拎出教室的时候。
高夏挎着罗玮的胳膊走在前面，放粗了嗓子学着刁一凡的口气：“你弟都这么大了，生活还不能自理啊？”
刁一凡在后面小声反驳：“谁不能自理了？我是拿回去自己洗好不好？学校水太不方便了。老宋你还笑！你跟谁一伙的！”
高夏在前面笑的快岔气了。
罗玮晃了晃挎在自己胳膊上的高夏，“你收着点，别在这散德行。”
刁一凡在后面附和：“就是呗，一点都不淑女。”
“真新鲜，我淑女给谁看啊。”
宋不周的眼角垂了下来，弯弯的像月牙一样。
“周末都什么计划？”刁一凡问。
“排练呗，”高夏答，“排练完中午有没有人要约个饭？”
“你弟呢？”罗玮问。
“我爸单位周六有个亲子羽毛球赛，小丁跟他去。”
“亲子赛？”刁一凡凑了上去，“那为什么不带你去？”
高夏笑了，“这还不简单吗，石头剪刀布，小丁输了呗。”
“我跟你一块吃，去吃那家湖南米粉吧。”罗玮说。
刁一凡生怕落下自己，“我也去我也去，我也想吃米粉。老宋你也来，咱们集体活动不能少了你一个。”
高夏转过头去看着宋不周，“你来吗？”
宋不周应了一句：“嗯。”
刁一凡亲爹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扔下一句“明天见”，拎着大袋子猴急地就窜上了车。
高夏跟罗玮两手空空，背着轻便的书包去等公交了。
吵吵闹闹的小团体瞬间就剩宋不周一个人，耳边回归了熟悉的宁静，可宋不周竟然感到了一点落寞。
他却笑了，心想，真是稀奇。
正在他准备去另一个公车站的时候，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停在了路边，驾驶位上下来一个穿着风衣的女人，紧身牛仔裤衬得她双腿十分纤长。
宋不周挑了一下眉毛：“妈？”
来人是宋不周的母亲程淑。
程淑伸手想接过儿子的书包，却被宋不周拦了下来，直接把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你怎么来了？”
程淑顺势挎住了儿子的胳膊，心情颇好地说：“妈妈来接儿子放学，有什么奇怪的吗？”
“妈妈接儿子不奇怪，”宋不周打趣道：“可是你来接你儿子就不太寻常了。”
程淑撇嘴，“我不光要来，我还要常来呢。走，老妈今天心情好，带你去搓一顿。”
程淑喜欢热辣的东西，宋不周的口味却偏清淡，母子俩大多数时候吃不到一块去，在家里就连米饭都要蒸两种，一种水少有嚼劲的，另一种汤大软烂的。
这种分歧平时不会影响什么，可到了选餐馆的时候就很让人苦恼了。
程淑想了半天，开车寻寻觅觅，好一会儿才拍板做了决定：“吃海鲜吧。”
程淑进了餐馆就没怎么说话，等菜上齐了，倒酒的时候才问了儿子一句：“雷司令，来点吗？”“程女士，你这是在怂恿你未满十八岁的儿子饮酒。”
程淑笑了，“我知道啊，喝不喝？”
宋不周伸手去接酒瓶子，“来点吧。”
程淑拿酒的手没松，“妈给你倒。今天也算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了，喝一杯无所谓的。”
从在校门口见到程淑开始，宋不周就觉得不寻常，没想到老妈竟然能憋到现在，才露出点端倪来。
“什么开心事？”宋不周问。
程淑端起酒杯，“来，先喝一口。”
宋不周也把杯子端起来，“总得为点什么吧？”
程淑正色道：“敬自由。”
宋不周突然明白了。
他把杯子碰了过去，“敬自由。”
程淑直接干掉了整杯酒，露出了个如释重负的表情。紧接着她把杯子斟满放在一边，身子坐得很直，以轻松的语气开了口：“儿子，咱们家发生了一些变化，我想你也猜出来了。但是儿子再聪明，有些话该当妈的说，所以我也还是得说。我和你父亲已经于本周协议离婚了，今天上午我们去民政局办完了手续，红本换绿本，给我们的婚姻画上了一口句号。”
宋不周微微点了下头，“祝贺你。”
宋不周爸妈的结合始于包办婚姻，两个人的性格又都非常强势，所以生活过得并不幸福。从宋不周记事起，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不生活在一起，只是节日的时候会凑在一块，给“家人”这个称呼留点最后的尊严。
离婚是迟早的事，他对此毫不意外。
“谢谢你，儿子。”程淑欣慰地说，“我还要跟你交代一些情况。你会向过去一样跟妈妈一起生活，希望你对这个没有意见。”
“当然。”宋不周说。
“我们一直住的房子依然是我们的家，车子也一样。说到这我要夸一下你爸爸，他虽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但总算是个绅士。存款分给了他一部分，不过你放心，只是很小一部分，对我们的生活不会构成影响。而且你也知道，你妈我很能挣钱的。还有，”程淑深呼吸了一下，“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现在也许是合适的时机。我跟你爸爸的婚姻并不幸福，因此也没能让你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我很抱歉。”
“妈，我的童年挺快乐的。”宋不周伸出手轻轻地覆在程淑的手背上，“你非要感到抱歉的话，应该是对你自己，而不是我。也许你们的婚姻早该结束了，我很明白你因为我而做出的妥协。”
程淑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她拿起纸巾迅速擦干了几滴宝贵的泪水，解释道：“我不是难过，只是……诶呀你知道，气氛到这了，总得哭一下，跟我愉快的心情一点关系也没有。”
宋不周笑着说：“我知道。”
“我还没说完呢，你都给我打断了。”
宋不周顿时哭笑不得：“那你继续。”
“真烦人，我都忘了我说到哪了。反正你爸承诺以后会经常探望你，我猜你们见面的次数可能比我们没离婚的时候还频繁了。不过不会持续很久，等你上大学就好了。”
宋不周说：“可是上大学之后，我寒暑假也要回家。”
“这也是妈妈今天要跟你说的，”程淑的表情再一次严肃了起来，“是关于我们家的一个重大决定。妈妈有在你高中毕业以后移民的打算，并且正在积极地做着准备。妈妈希望你能出国读大学，并且从现在开始准备SA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