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花小山等人在湘东剿匪时,李安国在长沙也没闲着。
二月中旬,他正式任命谢凤洲为吏部尚书兼礼部尚书,周文江为兵部尚书兼刑部尚书,奚鼎铉为户部尚书兼工部尚书,调原湖广学道陈驭六为长沙知府兼长沙营监军。
又对原大西军任命的长辰常巡抚史可镜、衡宝巡抚谭嘉瑞、岳州知府舒日长、常德知府周圣楷、衡州知府吴之才、郴州知府谭三阳、永州知府吴继嗣、长沙知府刘佚辅做出了新的安排。
任命史可镜为户部左侍郎;
任命谭嘉瑞为工部左侍郎;
任命黄元凯为武昌府府知府兼武昌营监军;
任命周圣楷为常德府同知兼常德营副监军;
任命舒日长为岳州府同知兼岳州营副监军;
任命吴之才为衡州府同知兼衡州营副监军;
任命刘佚辅为宝庆府同知兼宝庆营副监军;
谭三阳、吴继嗣仍任原职。
当时周文江等人还劝李安国称王,不过被他拒绝了。
同月,他根据陈驭六的建议,进行了新一轮开科取士。
兴国州银山村。
银山村是靠近银山的一个小村子,明初之时曾在此山冶炼白银,中期以后便废止了,不过这银山之名倒留下来了。
银山村的村民多半为当初矿工和银匠的后裔,以前是一个大村子,正德年间还有四百多户人家,至明末时已经减少到一百多户,大多数人家都到大冶以及武昌府下辖各城池从事银匠的旧业去了。
现存的这一百多户如今多为农户,银山附近土地贫瘠,靠近网湖一带的良田多半为官绅以及王府所占,这一百多户人家只能依托银山开垦一些旱地勉强度日。
不过自李安国入主武昌府后,银山村村民的日子就好多了,每家每户不仅分到了田地,网湖附近的水田也分到了一些。
时至日暮,村子最东头的一间茅舍上炊烟袅袅,从山上下来一位背着一捆柴禾、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见了不由十分奇怪,“我家从来只吃两餐,申时刚吃过一餐,晚上如何生起了火?难道家里来了客人?”
想到这里,少年不禁加快了脚步。
推开篱笆院门,只见一位年岁与他差不多的少年正站在院中背着手朝山上望着,那人听见院门响了便转过身来,见了背柴的少年不禁笑道:“卢兄,你可算回来了”,上前帮他将柴禾取下来。
少年也笑道:“余兄,什么风把你吹到寒舍了”
姓余的少年却是一本正经,“你猜”
姓卢的少年骂道:“你这没来由的,我如何猜得出,莫非家里又缺吃的,到我这里来打饥荒来了?如今安国军分了田地,你也应该回到老家了吧,粮食应该不缺啊”
姓余的笑道:“余兄,好事啊,天大的好事”,说着他将一卷纸递给他。
姓余的接过来一瞧,原来是一张布告,上面写着“.…..,凡我安国军辖内百姓,无论士庶、出身,年在三十以下,略通文章、筹算者,均可到县衙报名应试,此番考试,科目有二,策论一,筹算一,可携算盘应试……”
“可携算盘应试?简直有辱斯文!”,姓卢的少年将纸张揉成一团扔到地上,姓余赶紧捡起来,抹平之后折好放进怀里,“余兄,何必如此,唉,先不说这个了,我今日带了猪肉一条,好酒一壶,今晚就在你这里叨扰一晚,我二人把酒言欢,一醉方休如何?”
姓卢的知道自己刚才做得有些过了,赶紧施了一礼,“余兄见谅,小弟刚才失礼了”
姓余的笑道:“无妨,你我二人相交莫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原来这姓卢的叫卢高,今年十九岁,姓余的叫余国柱,今年二十岁,以前都是兴国州的童生,余国柱住在兴国州的铁山,尚未参加县试武昌府就换了人间,上次张献忠在武昌府开科取士之时二人都没有参加,如今都在家里务农为生。
卢高家里还有老母和幼弟幼妹,弟弟已经十五岁了,一家四口分了十六亩田地,老母常年多病,这十几亩田地全靠他和弟弟两人操持。
卢高的妹妹今年才十岁,见到有客人来了,也帮着母亲在厨房忙乎着,不多时,小院的石桌上便摆了三大碗辣椒炒猪肉,一碗当地的蔬菜,两大碗饭,余国柱带来的那壶黄酒也放在上面,壶边放着两个小碗。
余国柱见了,端起两碗辣椒炒肉就往屋里送,按照乡下的规矩,有客人来了,只有主人可以陪同客人上座,女人和孩童是不能上桌的,余国柱常来卢高家里,知道他家拮据,平素很少吃肉,便将两碗肉端了进去。
看着弟弟妹妹那热切的目光以及嘴边的涎水,卢高也没阻拦余国柱。
酒过三巡后,二人都有些微醺,余国柱说道:“卢兄,想你我二人在兴国州一带颇有文名,如今天下板荡,这安国军虽出身草莽,观其行事也颇有些章法,听闻谢凤洲、周综文、奚鼎铉等你我都熟悉的人都进了彼等官府,如今都执掌一方”
“谢凤洲还主持了一部安国军政务会典,我可是去县城看过,在大明会典的基础上删繁就简,又贴近时弊,实在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典要啊”
“其军中也颇有规制,听闻无论水师、陆师,都按照如今武昌营的都督贺大人编制的驻行战操典来行事,去年彼等打败不可一世的左宁南,将其在瑞昌的历年积蓄搜刮一空,这操典于其中居功不小,我虽无缘得见,不过你我可曾见到彼等扰民、虐民之举?”
“自安国军入主武昌府一来,丈量田地,将王府、士绅的田地分给小民,这还不算什么,彼等竟然劳心劳力,厘清了两册,还颁发了新的田契,以我观之,其志不在小啊”
卢高撇撇嘴:“还不是谢凤洲、周综文、奚鼎铉这帮目无君父的斯文败类主持的,想那李安国不过是献贼的义子,目不识丁,如何能有这般手段?”
余国柱摇摇头,“卢兄,你这话就有些昧着良心了,不管是何人主持,你家里是不是多了一些田地,如今至少衣食无忧吧?想当初你家一共有七个孩童,如今能活下来的只有三个,大多是饿死的呀,如果没有安国军入主,天下纷纭,或者左宁南继续在武昌肆掠,你的幼弟幼妹能否平安长大?”
卢高神色黯淡,不过嘴上却很硬,“毕竟是乱臣贼子,我就算饿死也不入仕”
余国柱劝道:“卢兄,民以食为天,你就算有气节,也要为伯母和弟妹考虑吧,我可听说了,名满湖广的罗田医家万氏兄妹都入了安国军,前四部尚书李长庚之侄,我湖广最有名的才子李春江如今是岳州知府兼岳州营的监军,另一位大才子蕲州顾景星高居常德知府兼常德营监军,一个个位高权重,尽展胸臆啊”
“你我埋首苦读,为的是什么?”
“自然是货与帝王家”
“不对,天下天平之时可如此说,天下大乱,豪杰蜂起,我等也要择一二明主追随,届时形势如何尚未可知,一旦成功了,我等便是从龙之臣,名留青史,岂不快意?”
“更何况这大明的天下你也瞧见了,内外交困、民不聊生,而高官巨宦却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真是应了杜子美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衰亡就在顷刻,你何苦还……”
“再说了,此次考试,不考八股,只考策论与筹算,这不正是你我二人所长之处?论文采斐然,我等不如李春江、顾景星远矣,不过论经世致用之策,我等不见得不如彼等”
“余兄,你别说了,容我好好想想”
……
卢高最后还是决定去试一下,可从兴国州到长沙不下五百里,如今自己家里粮食虽然不缺,可旅途遥远,没有盘缠在身是万万不行的。
正彷徨间,他的母亲从箱底拿出一支银钗递给他,他赶紧推辞,“母亲,这可是你从娘家带过来的,将来也好传给妹妹,我去长沙所费,向左邻右舍借一些就是了”
他母亲正色道:“高儿,以你的才学,必定能高中,将来你妹妹的嫁妆自有你来置办,这根银钗值不了什么,你就带上吧”
“不行,不行,母亲……”
两人正推让着,门外传来一声:“是卢高家吗?”
卢高来到门外,只见一人站在院门外,看装束应该是县里的衙役。
“正是”
“县里最新的通知,凡是准备去长沙赶考的,一律在后日之前在县里集合,由县里统一安排车马去武昌,再由武昌坐船去长沙”
卢高一听大喜过望,赶忙又问道:“这车马和船费几何?”
那衙役笑道:“无须一文,沿途花费全部由官府承担,大都督真是仁义,你等读书人在何时都受优待”
卢高心里还了一句“邀买人心”,不过转瞬一想,又分田地,又关爱读书人,岂是一句“邀买人心”能揭过的?
心中不禁起了强烈的好奇心,盼望着能高中之后见上这大都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