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安国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原来最开始住的地方,没了白胡子老道,院子里也没有值守的士兵。
李安国万念俱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上面的梁柱发呆。
没有人理他,偌大的院落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似的,不过李安国明了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还藏着王府守卫的士兵。
他就这样躺着,看着阳光一直从顶上直到消失不见,从中午到晚上,也没有人给他送来饭食,甚至连一口水也没有。
只有院子里的呼呼的北风声,和远处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
就这样一连三天,他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他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眼前竟然浮现出了他在后世出租屋里揉着酸痛的肩膀坐在电脑前码字的情形。
“这就是我穿越的命运?”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他现在一丝力气也无,连这句话也说不出来,更不用说来一个怒发冲冠、仰天长叹了。
不过他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在提醒他。
“安国,坚持住,义父这是要将你饿七天,再将你埋在浅坑里,以换回以前的我呀,你再坚持一下,等七天之后,我的元神醒觉之后,我重新占据身体,你就留在里面协助我好了,届时是在后营,还是在中老营,都可以呀”
李安国的元神幽幽长叹一声,“我就算侥幸生还,绝对不会再回西营了!”
……
“安国,坚持住……”
…….
“安国,坚持住……”
…….
“安国,坚持住……”
…….
“安国,坚持住……”
就这样,一连过了七天,李安国一丝游魂颤颤悠悠,仅靠着张安国的提醒勉强没有出窍。
第八天,李安国感觉自己的元神好像已经出窍了,晃晃悠悠跟着那副躯壳来到了野外,自己停留在半空中盯着一群人在忙乎着什么。
他们好像挖了一个浅坑,随即将那副躯壳埋了进去,然后盖上了黄土。
他好像看到了张献忠、李定国、孙可望、艾能奇等人,当然少不了那个白胡子老头。
这时一阵狂风吹来,李安国的意识完全消失了。
……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一艘船上,身边坐着两人,一见这两人,李安国不禁大惊——自己难道已经死了?
李定国、喜梅!
他想说话,可惜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来。
李定国、喜梅两人脸上都是一脸泪痕,看见他醒来了,都是大喜过望。
喜梅一下扑倒在他身上,“二娃,你可醒了……”
李定国也微笑道:“二娃,你醒来就好,我还以为你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说着他脸色变得异常严肃,“二娃,我答应过你的爹娘,一定要好好看顾你,你就是死了,我也要将你埋在我身边”
他用手轻轻摸了一下李安国的脸,“安国,告诉你吧,你埋在地下第九日时,我已经将你偷偷起了出来”
“你心里一定还疑惑着,这怎么能瞒过义父他们呢?嘿嘿,我可是早有准备,在你躺在床上第五日时我已经在长沙城里的戏园子找了一人,那人是一个男的,却是唱旦角的,相貌酷肖与你,我……”
李安国一下便明白了,李定国一定偷偷将那人弄死了,然后埋在地下。
他眨了一下眼睛,李定国点点头,“第九日晚上,等义父他们再次来到坑边,没有见到二娃的复生,却见到了死去的二娃,身体都凉透了,四肢也是僵硬的”
“当时义父还仔细检查了你的屁股,幸亏我早有准备,临时找人画了一个,这几日天气干燥,竟然蒙混过去了”
李安国心中仍有疑惑,自己埋在这地下,肯定有人看守,李定国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起出来的?
于是他又眨了一下眼睛,李定国笑道:“这一日守卫你的正是中老营的靳统武,你是知道的,他与你我兄弟的关系一向很好,这次事情了了后,我跟义父申请过后将他要到了右营,这不,这次正好跟我一起回衡州”
他说完便叫了一声,不多时,一个浓眉大眼,身体雄壮的少年便出现在李安国面前,李安国眨了眨眼睛以示谢意,眼角也渗出了一滴泪。
靳统武,年纪与李安国一样,今年都是十九岁,李定国年少时便带着李安国、靳统武两人四处流浪直到遇到张献忠。
与李定国、李安国不同,靳统武虽然也做到了一哨的统领,不过与李定国兄弟相比就差远了,不过他力大无比,又勇猛过人,便一直待在孙可望的中老营,充当张献忠的贴身护卫。
又过了三日,在喜梅的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在参汤、鸡汤的滋补下,李安国渐渐恢复过来了,不过又死了一场,一身力气十成去了八成,勉强能在船上走动而已。
这一日,李安国揽过喜梅的铜镜,仔细一瞧,只见铜镜里的人瘦骨嶙峋的,上下颌也布满了胡须,眉毛也粗重了许多。
“二娃,这是李大哥帮你弄的,一路上生怕有人认出你来,只好将你弄成这个样子,等回到武昌,咱再取下来…….”
李安国点点头,这才发现这几日喜梅也是一身男装。
“二娃醒了?”,只见船上的门帘一掀,李定国进来了。
“二娃,快到衡州了,你在衡州修养几日便走,哦……”,他看了喜梅一眼,“说起来这张六虎也算有情有义,义父虽然逼他娶喜梅,不过当晚他就偷偷将她送到了我这里,说什么做中营都督他可以干,不过娶你的女人他打死也不敢干,喜梅喝过药后便好了,这一路上多亏她不眠不休地照顾你,否则你也不会这么快醒来,二娃,今后你可得好好对待她”
李安国点点头,“义父发现了怎么办?”
李定国说道:“二娃,义父这人你也不是不知晓,对于大事他始终记在心里,不过对于女人的事,他第二天便忘了”
“这次你在衡州修养几日,差不多时就赶紧出发从山上回武昌,我在衡州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为何?”,其实李安国早已知晓此事。
“二娃,闯王已经打败了孙传庭,并攻占了西安,这天下……多半会落到他手上”,他叹了口气,“不过四川倒是一个好去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更兼境内山川纵横,成都附近又是大平原,粮秣不缺,如果经营好了,未尝不能学那刘玄德三分天下”
“如今湖南南部只有我后营少量人马驻扎,其他人都汇集在长沙、常德一线,我估摸着,明年一开春义父就会尽起大军兵发四川了”
李安国心里一动,“二哥,我再求你一事?”
李定国笑道:“是接管湖南的事吧,放心吧,由于闯营势大,东边又是强敌环伺,想安安稳稳去四川也不大可能,义父已经将文秀叫回来了,反正他在武昌也无甚用处”
说到这里,他轻轻拍了李安国一下,“你的那些手下一个个就像防贼似的,弄得老四在那里忙乎了半个月却一事无成”
“放心吧,为了稳住后路,义父已经正式任命贺小石为后营都督,还说什么‘将后营留给革里眼的人也比扔给李独眼强’,你到武昌之后,暗中操控大军,今年就不要公开露面了,喜梅你也要守口如瓶,连你老子也不要说,听到没有?”
喜梅怯生生回了一句,“知道了,李大哥,我又不是小孩子”
李定国、李安国二人一见,皆是会心一笑。
到衡州后,李安国一连歇了七天,到第八日时,李定国对他说:“二娃,你也歇得差不多了,赶紧上路了,路线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前营的张其在已经攻下了吉安,衡州这边正好要派人去通知他收拢人马去长沙,我这次派靳统武带三百骑过去,你和喜梅正好混在里面”
“吉安到袁州都是义军的地盘,不过出了袁州你就要自己想办法了,你第一次死时一个人就能将英霍山区上万人马收拢,这区区大山应该难不倒你吧”
最后他将靳统武拉到他面前,“安国,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旦走漏了风声,我在义父心中还算很重,问题倒不大,统武绝对不能幸免,到吉安后他就跟着你去武昌吧,反正我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总得有两人在一起互相帮衬”
李安国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了,他刚才说的轻巧,一旦张献忠发现主事者是李定国,虽然不至于杀了他,不过猜忌的种子便种下来了,以后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想到这里,“二哥,不如……”
“二娃,你别说了,你不在了,义父就够伤心的了,我再走了,他非发疯不可”
听到这里,李安国问道:“二哥,那天我死了之后,义父是什么表情?”
李定国正色道:“他大哭了一场,以往黑沙、兴国、四虎,甚至自己亲生的儿子死了他也没有如此难过,你和他父子一场,就不要计较太多了,他也是受到了那老道的蛊惑”
李安国再死了一次后,却没有这么容易上当了,他心里想着:“他多半是内疚吧”
看着眼前的靳统武,又想到此人眼前不显山不显水,今后在云南时可是李定国手下屈指可数的大将,自己就这样将他带走了定国又少了一个臂膀,便想着将他留下来,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如果自己的事情被张献忠发现了,此人必定是死路一条。
“二娃,您上次死过之后脑子一下好使了好多,希望这次还跟上次一样,西营大军走后,你将一个人独撑危局,万事还是要小心一些”
李安国骑在马上,想着定国对自己的好,临走还谆谆告诫,这泪水又不争气的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