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任朦朦走进刚刚被程酱迅速收拾后的客厅。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青铜质地的仿古董地球仪。
“这是什么傻东西?”任朦朦坐到轻便沙发上,随口问道。
“......咳咳......对了,找我有事吗?”
任朦朦点点头,正要说话,这时,窗外响起了一阵敲钟的声音。
钟声敲了十二下,有种神圣祥和之感。钟声应该来自附近的小教堂,平时不会敲,此时此刻敲响意味着凌晨到来———耶稣降生,圣诞节到了。
“圣诞快乐。”程酱说道。
“哦,圣诞快乐。”任朦朦看似没有表情地回应,“对了,你去看电影了吗?”
“看了,不过看的是另外一部。”程酱说起看《魔力迈克》的场景,任朦朦不禁笑了一下。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脱衣舞男哦~”
程酱挠挠头。
“放你的鸽子,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
“我知道,是跟理查德出去了吧。”程酱的声音里肯定有股酸味。
任朦朦点点头:“对,他带我去警局,看了些东西。刚刚才回来。”
程酱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任朦朦的眼睛。
“去警局......是干什么?”
任朦朦掏出一本书,递给程酱。
《TH的人间冒险》。这本书在艾伦自杀那天晚上被他从程酱家里偷走,还被隐藏的摄像头拍了下来。
“理查德不知道这本书的重要性,我告诉他这是你的东西,就拿回来了。”
程酱拿起这本书端详了一会儿,随即起身回卧室里拿出了另外两个东西。
艾伦为了吸引自己入伙,将亮亮留下的U盘和从书上撕下的几页纸给了自己,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这些东西就留在程酱这里了。
U盘里是亮亮完善后的Crisper-Cas9的核心代码,但是打开这个U盘需要一份密码。密码应该就在这几页纸上,但是艾伦似乎还没有破译。考虑到艾伦死前逃跑途中都先来偷取整本书的行为,很有可能密码不只在那几页纸上,而是在整本书里。
程酱面对这眼前的这些东西,一时不知所措。
“先别管这个了,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的。”任朦朦把桌子推开,让程酱正对着自己,然后拿出手机,调转屏幕给程酱。
“你看这几张照片。”
程酱重新调整了一下注意力,开始看任朦朦的手机屏幕。
第一张照片是一张便签纸。程酱一点都不陌生,这就是发现艾伦的尸体的时候,理查德让自己看的那张写着艾伦绝笔信的纸。
“这张纸怎么了吗?”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任朦朦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了一下,“这张纸为什么只有一半?”
程酱又仔细看向照片。
确实,当时自己拿到这张纸的时候,就感觉比KTV里常用的便签纸要小。现在经过任朦朦提醒,才意识到这张纸只是一半。
“你再看字的位置。”
程酱顺着任朦朦的指引,看向字的部分。字的起手处在纸张的最上方,距离边缘基本没有空隙。
任朦朦再次把纸张的最上方边缘放大。
程酱看过去,边缘有一条整齐的极其细小的锯齿状。
“这好像是......裁过的?”
任朦朦点点头。
“纸张的最上缘是裁过的,而字的起手处离最上缘基本没有空隙。这意味着什么?”
程酱想了一下:“难道,原本文字的内容不止这些?”
“也有可能。”任朦朦划了一下手机,“你再看这张照片。”
这一次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像是化验单的东西,上面写的全是英文。
程酱认真看过去,有一些专业词汇看不太懂,但依稀能够明白这是一份验尸报告。
“这是......艾伦的验尸报告吗?”
任朦朦点点头,划拉了一下手机屏幕,放大了一行字:“你认真看看。”
程酱再次看进去,这行字都认识,意思是“神经麻醉剂含量大于L3-8级”。
“这是什么意思?”字虽然能看懂,但意思却不明了。
“简单地理解,你可以把神经麻醉剂看作酒和同等效果的麻醉剂。”
“神经麻醉剂就是酒啊?哦,蓓绪姐说过那天晚上艾伦喝了不少酒。”程酱继续问道,“那L3-8级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苏格兰的神经麻醉标准,换算成我们熟悉的理解方式,L3-8级大约意味着需要喝下4-5斤56度的高度白酒。”任朦朦收回手机。
程酱听完一愣,开始努力回想那天晚上进入KTV包厢的时候,桌上放着些什么。
酒瓶,不止一个,种类也有几种,但具体是什么.......
任朦朦又划出一张照片:“你看。”
这正是那天晚上KTV包厢里的照片,绳子上的艾伦的表情都能看清楚———这个女人竟然敢把这种照片存在手机里!———程酱连忙把视线降到照片下方,大理石矮桌上放着好几瓶酒,数下来有两瓶威雀牌威士忌,三瓶百威啤酒。
程酱在心里算了算。
“苏格兰威士忌比白酒的浓度应该要大吧?而且这一瓶比可不止一斤,还有这些啤酒......加起来应该差不度能顶4斤白酒吧?”
任朦朦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对威士忌一无所知啊!威士忌虽然劲大,但是度数只有43度,比56度的高度白酒差远了!虽然每瓶威士忌的容积大概是一瓶白酒的1.3倍,但就算加上这部份,再加上那几瓶啤酒,最多也只能顶2斤白酒,达不到L3-8级。艾伦体内多出来的那两三斤酒是怎么来的?”
程酱挠挠头,对这番对话感到很困惑:“多的酒......这件事很重要吗?”喝得越多,越醉得厉害,也许就越不怕死吧。
“是的,很重要。”任朦朦邪邪地笑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L3-8级,意味着这个人已经完全晕过去了,请问在晕过去的情况下怎么吊死自己?”
程酱又是一愣,但这一次还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你明白了?如果艾伦已经醉得晕死了过去,那么他就没法自杀,而是有可能被别人勒死,然后挂到屋顶横梁造成的自杀假象。”任朦朦冷冷静静地说道。
“那天晚上,难道还有谁去过KTV吗?”程酱颤巍巍地问。
任朦朦摊了摊手:“不知道。老板娘说KTV的监控系统从阿刃出事之后就没有恢复过,理查德他们查看了系统,也确实如此......现在能确定当晚去过包厢的人只有蓓绪老板娘一个人。”
程酱一拍大腿:“你不会怀疑蓓绪姐吧!”
任朦朦撇了撇嘴:“看到是美女你又心软了?”
“不,不是,怎么可能!”
“哼。不过,她应该没有嫌疑。”
“是吗?为什么?”
“那晚的情景你还记得吧?”任朦朦说着又把那张照片给程酱递过去,程酱抵触地往后仰,于是任朦朦继续说道,“要把艾伦那种体格的人吊到屋顶,即便是他醉死了,也不是蓓绪那种纤弱的身子能办到的。”
程酱暗暗吁了一口气。
“何况,她还有不在场证明。从艾伦进入包厢开始推算,他应该是在二十分钟后死亡,死亡后又过了二十分钟才被蓓绪发现,发现后又过了二十分钟被法医检查———我们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的尸体———事后尸体都在警察和法医的看管下。也就是说,如果是蓓绪下的手,她必须在艾伦进入包厢后的二十分钟左右下手,但是,那天晚上蓓绪把艾伦带进包厢后立刻就回到了酒吧,在酒吧里呆了四十分钟左右,才再次到KTV去看望艾伦,然后发现他上吊死亡。酒吧里有好几个客人可以作证,她在那四十分钟里没有离开酒吧一步。”任朦朦重新梳理了一遍当晚的时间轴,这些事情程酱事前并不知道。
“那么,也就是说是有其他人在二十分钟左右进入KTV包厢,将艾伦杀死?”程酱边说边摇头,“不可能。这人怎么会知道艾伦在那儿?就算有人知道了之后赶去杀他,又怎么解释那封绝笔信?”
任朦朦靠回沙发椅上,翘起二郎腿,喃喃说道:“凶手怎么知道艾伦在那儿?也许是蓓绪告诉他的,也许是艾伦自己告诉他的,都有可能。绝笔信也是可以伪造的......但是,疑点确实还很多。比如,那张写着绝笔信的纸为什么被裁掉了一块?被裁掉的部分写了些什么?还有艾伦体内酒精浓度过高又是怎么回事?多出来的酒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太奇怪了,整个事情都说不通。”
程酱脑子一团乱麻:“会不会,艾伦其实就是自杀的?都是我们想多了?超出的酒精浓度什么的也不算什么铁证,可能是还有几瓶之前喝完的威士忌先就给扔掉了。”
任朦朦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KTV里的酒都是从酒吧里送进去的,KTV里本身不藏酒,蓓绪给艾伦送去的只有这些酒。那天晚上也没有别的客人,整个KTV里没有任何丢弃的酒瓶。”
“哦......”
任朦朦视线聚焦在程酱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就算现在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艾伦一定是他杀,真凶还在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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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继续探讨,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会不会是这样?”程酱突然抓到了一丝灵感,“艾伦在KTV里主动联系了他的同伙———有可能就是卡尔顿山出现过的瘦高年轻男子———于是那人立刻赶了过来。艾伦的本意是找他帮自己逃跑,但也许发生了什么纠纷,于是那人反过来把艾伦杀了。”
“是有这种可能性,但是刚才说不通的事情依然说不通,而且还增加了两个疑点:一是既然要逃跑,艾伦为什么打草惊蛇跑到KTV里去汇合?二是就算选在那里汇合,他又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任朦朦视线上翻,一边说一边思考。
“那些超量的酒不是他自己喝的,而是被灌的?”
“不可能。被灌酒一定会产生反抗,但我反复确认过,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洒出来的酒渍。”
“这......”被裁过的绝笔信、不应该达到的酒精浓度、艾伦为什么到KTV来、还有谁来过KTV......这些都让程酱不明所以,又让他毛骨悚然。
“算了,今天别想了。睡一觉明天也许就想明白了。”任朦朦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纤长健美的身材展露无遗。
“哦,好。”程酱也跟着站起来。
任朦朦美好的身体离程酱只有一米之遥。
舒展完身体,任朦朦便向门口走去。
“还有一件事。”走到门口时,任朦朦转过身来对程酱抿嘴一笑。
“什么事?”
任朦朦指着那个地球仪,问道:“这个,是送给我的?”
程酱挠挠头,又点点头。
任朦朦走过去,把仿古地球仪拿起来把玩了几下,不禁痴痴地笑出声来。
笑完,她提着地球仪走出门去,在关门的时候回头对程酱眨了眨眼,说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