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就这么死了?”程酱感觉变化太快,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任朦朦站在崖边,缓缓摇头。
“你什么意思?这样跳下去还死不了?”程酱讶异地问道。夜风逐渐大了起来,吹在受伤的脸颊上既感到生疼,又有点清凉。
“亏你还在爱丁堡呆了这么多年,连这座亚瑟王座山都不了解。”任朦朦用鄙视的口吻说道。
“什么意思?啊......”程酱话刚出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亚瑟王座山拔地而起,巍峨壮观,但其实海拔并不算高。更重要的是,山顶的平顶山台地四周的悬崖里,有一面并不垂直,而是以一个大约七十度的角度形成崖壁陡坡笔直向下。而在崖壁上除了灌木、小石砺以外,并没有大的石头凸起。
这一面崖壁形成了亚瑟王座最壮美的景观,看上去巍峨险峻,但实际上这个坡度和山石并不算特别致命,若有人从上面滚下来有接近一半的概率不会摔死,如果这个人身手敏捷而且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生还的可能性还会大大增加。
“那...他没死?”
“多半死不了。”任朦朦又往悬崖边走了一步,已经到了不能再接近的边缘,但山下一片黑暗,目力无从分辨,“要是我的话,我也有自信能撑下来。”
“那岂不是让他跑了?这下怎么办?!”
“慌什么?真凶都确定了还抓不到?”任朦朦拿出手机晃了晃,“我已经报警了。”
是啊,接下来可以交给警察了。
程酱刚一放松,突然“啊”了一声:“对了他把U盘和密码纸给我了!”说完连忙掏身上的包。
“太好了,还在!”程酱大呼一口气。
“弱鸡酱,你真是被打糊涂了吗?”
“什么意思?”
“你手上有一个U盘和几张纸,你怎么确定核心代码和密码就在里面?”任朦朦转身朝下山的路走去,一边向脑后摆手,“U盘可以是假的,纸也可以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可能是复制品。”
“......”程酱完全无法反驳,望着任朦朦的背影,心乱如麻。
“走吧,去你家看看。”任朦朦的声音远远传来。
“为什么?”程酱连忙跟了上去。
“你不是告诉他那本小说一直放在你的家里吗?他说不定会孤注一掷去找那本书。”任朦朦一直在离两人不远的另一条山路上跟踪他们,并且通过提前放在程酱身上的通讯器监听着他和艾伦的每一句对话。
“有密码的纸已经被他撕下来了,他还要那本书干什么?”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感觉他还没有破译密码。也许他一直在后悔没有把整本书拿走,因为书里可能还有秘密,而你刚才再次提醒了他这本书的存在,如果我是他的话,就会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那么你已经告诉警察了吗?理查德?”
“对,我已经告诉他优先去你家抓艾伦了。”
程酱点点头,不禁佩服任朦朦料敌先机,但转念一想,又问道:“不过,他现在已经知道暴露了,应该会第一时间仓惶跑路吧?”
“跑路是一定会跑的,但不一定很仓惶。”任朦朦停住脚步扭过头来,邪邪地一笑,“我觉得他有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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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两人下到山脚下。
夜色已经浸染了爱丁堡的每一个角落,街灯从霍利露德公园一直延伸到旧镇。
任朦朦和程酱加快脚步,向纽温顿街的公寓走去。
任朦朦看了看手机,没有电话。
“现在还没抓到,估计还是被他逃掉了。”
也有可能是你的推断错了。程酱心想。
又过了十几分钟,两人来到公寓,快步上到三楼,进入程酱的家。
锁是被撬开的。
程酱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书桌前———《TH的人间冒险》小说已经不见了!
程酱迅速从书架里翻出藏有微型摄像机的书,打开开关看起来,二十分钟前有个人影在书桌前一晃,将小说拿走了。虽然没开灯,但身形和轮廓明显是艾伦无疑。
“是他!”程酱吼道,“警察呢!怎么没来这里等他!”
任朦朦已经拨通了电话。
“怎么回事?凶手已经从程酱家跑掉了!你们的人呢?......什么?去了艾伦家?为什么?......Shit!”任朦朦凶狠地挂掉电话。
程酱听明白了,心想理查德这次简直太失策。
“理查德说,就在我报警后十分钟,就又有人报警说看到一个奇怪的亚裔男子出现在去新镇的路上,这个亚裔男子身上粘着血、衣服又湿又脏像是刚从野外回来,外形描述跟我对艾伦的描述完全符合,所以警方估计他还是选择优先回家去......当然扑了个空,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的老婆孩子已经提前去欧洲度圣诞假期去了。”任朦朦皱着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程酱也拼命思考。
“果然,他有后路,也许还有同伙。”
“我知道了!是那个人!”程酱恍然大悟,“米达先生死的那天出现在卡尔顿山的那个年轻男人!他一定就是艾伦的同伙!刚才他跟我说到这一段的时候故意有所隐瞒,一定就是想保护这个同伙作为后路!”
任朦朦也微微点头,觉得这是唯一的解释。
两人沉默半晌,都不想在家里干等,于是一起下楼,向旧镇南部的警察局走去。
由于走得快也没用,两人用正常的步速不急不缓地走着。
旧镇南部的圣诞气息远不如王子街附近浓重,但也能比平时看到更多的游人和更多照常营业的店铺。
就在警察局前的最后一个路口拐弯时,任朦朦的电话响了,是理查德。
“你说。”听语气任朦朦完全就像是理查德的上司。
电话那头语气很快地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
任朦朦没有反应。
程酱着急地问道:“又怎么了?发现艾伦了吗?”
任朦朦若有所思地点头。
“太好了......你怎么了?”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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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的假面。
几辆警车封锁了酒吧和KTV两边的入口,在周围围上了警戒带,禁止闲人进入。
程酱在警戒带外看到了瑟瑟发抖的蓓绪老板娘,连忙上前去。
“蓓绪姐,没事吧?”程酱关切地问。
蓓绪扭过头来看了一眼程酱,轻轻摇头。她脸色惨白,明显是刚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里面怎么了?”程酱刚开口问站在一旁警戒的警察,任朦朦已经掀开黄红色的警戒带径直走了进去。
负责警戒的警察正要拦住她,理查德刚好从门里面出来,对他打了个招呼,那人便只好作罢。
程酱见机也一下子钻了进去,对警察比划自己跟任朦朦是一起的。那个警察嘴一扁想要发作,但还是忍住,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表示让他通过。
程酱跟着任朦朦和理查德走进KTV的大门。
太阳的假面KTV开在地下室,用过去的仓库改造,一共有八个包间,装修虽然远远不如国内的主流KTV,但是简洁干净,还有一种赛博朋克的金属颓废感,所以在亚洲学生尤其是中国学生中很受欢迎。
程酱在念硕士的阶段也经常来,后来由于同学们纷纷毕业,就没怎么来过了。最近半年多除了来接阿刃以外,仅有的一两次都是跟MOC的几个常客一起来的。当时艾伦也都在场。
“据老板娘说,今晚KTV没有生意。”理查德边走边说,“直到唯一一个‘客人’到来。”
由于是平安夜前一天,留学生大都出去度假了,没人来唱歌倒也正常。
理查德的脚步停在走廊最靠里的包厢门口,在推门前,他扭头对程酱说:“法医还没到,现场原封未动,可能对你来说比较震撼,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程酱咽了口唾沫,望了望一旁毫无表情的任朦朦,又望望理查德,表情认真地连续点了几下头。
理查德把门匀速推开,然后侧身让两人可以看进房间里去。
程酱虽然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还是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
一根绳子从天花板下的金属横梁上穿过,在下面打了一个结。
这个结上面吊着一个人。
绳子和人都静止着,没有一丝摇晃。
因此那个人的脸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唾液、白眼、惨白的脸———正是艾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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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目击者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应该也是你们认识的人。她看到之后立刻报警,时间是在二十分钟前。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透了。”理查德说这话时,法医队终于赶到了现场,理查德嘴里对他们碎碎念叨着为什么这么慢,“虽然还需要这些法医去鉴定,但据我的经验,死亡时间应该有四十分钟左右———眼睛凸出的程度和绳索的勒痕深度可以大致判断。”
程酱强忍恶心,努力做出和任朦朦一样镇定的样子。
从程酱家里的微型摄像头录下的偷书时间来推算,艾伦拿到书之后立刻来到这里,时间差不多正好。
他是怎么死的?程酱正想问,理查德先开口了。
“让你们进来,主要是想让你们看看这个。帮我先翻译一下。”理查德将一张纸递给任朦朦。纸张就是KTV包厢的便签纸,但好像要小一些。
这张便签纸上用中文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任朦朦看完后,递给了程酱。
程酱接过来,只见便签纸上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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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亮亮、阿刃和米达都是我杀的。
我罪大恶极,自知终究逃不掉了。
只能出此下策了。
希望我的死能得到原谅,不,就算不原谅我也无所谓。
永别了。
艾伦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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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酱拿着这半张纸,内心一片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