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程酱伴着晨曦醒来。
天还没有亮,但是可以感受到黎明的微光在聚集,随时可能喷薄而出。
今天肯定是个晴朗的天气,不过一进入十二月,雪会越来越多了。
程酱洗漱完后,随意吃了点早餐,就穿上外套出门了,走向有N37路的公交站。
一个小时候,程酱来到了米达先生的家。
小花园跟上次一样,有简单打理,但是显得更加萧条。
程酱来到门口,却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犹豫了两分钟,程酱离开门口,走到院子侧面,那边应该是客厅里的落地窗所在的方向。
走到之后,程酱透过窗户向房间内看,窗帘是拉拢的,什么也看不见。
正在这时,一只大拉布拉多犬穿过窗帘下沿,扑到落地窗上,对着程酱哈喇着舌头,显得非常开心。
程酱对馒头笑了笑,却感觉鼻子有些酸。
这时,馒头竟然用身体和前爪把窗帘给推向了一边,露出了房间内的景象。
只见Vicky穿着得体的连衣裙,优雅地靠在躺椅上,如果不是脸上有了皱纹,仍然是一名风华绝代的美人。
但她的眼神是迷茫的,仿佛万事万物都与她没有了关系,她也不再记得这一切。
程酱不禁绝望地想,如果她再也无法清醒,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突然,花园里传来一阵响动,然后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你是谁?你在做什么?”
程酱回头一看,是一名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神色严峻地盯着他,浓烈的苏格兰口音英语程酱差点都没听懂。
十分钟后,程酱坐在Vicky对面的沙发上,那名胖胖的妇女为他沏来一杯红茶。
“你可真有心。我叫萝拉,米达先生和Vicky的钟点工,每个白天都来照料他们。”萝拉胖胖的脸上有天生的红晕,“米达先生的死太让人遗憾了,多好的人啊,唉。喝杯茶吧,说不定Vicky今天能清醒一会儿......不过,清醒过来可怎么告诉她米达先生的事啊。”
“幸好有你照顾,否则他们可就艰难了。”程酱喝了一口红茶,眼睛瞄了一下Vicky,她完全对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
“我是要拿工资的,这是我该做的。倒是有几个小志愿者,你们中国人,经常过来看望他们,还经常来帮忙做事,才真的是好心人。”萝拉朴实地笑着说道,“还有一个姑娘以前每周都过来帮米达先生写东西,真是漂亮的人儿,可惜好久都没来了。”
程酱笑了笑,心里很纠结。
要不要提出过来的目的呢?
“米达先生活着的时候,虽然眼睛瞎了,但头脑很清醒,但是现在这样,真不知道他们的财产怎么办。”萝拉一边握着Vicky的手按摩,一边闲话家常一样说道,“他们又没有孩子。Vicky太太是当地人,我也是,不过她不像我有一大堆亲戚,她好像也只剩下她自己,就算清醒过来写遗嘱,也不知道该把房子和财产继承给谁呢。”
程酱之前没想到过这些,只能附和地点点头。
“上帝会安排好这一切的。对了,小伙子,你不会正好是米达先生的什么亲戚吧?”萝拉微笑着说道,但神色间明显有一种戒备之色。
程酱对这个问题不明所以,挠挠头,然后猛地明白过来,才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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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爱丁堡的巴士车上,程酱开始后悔起来。
脸皮还是太薄了。
只是提出想要看看阿刃和米达先生一起做的论文,这个萝拉大妈应该不会介意,更不会误以为自己是觊觎遗产的中国亲戚。不过当时那种氛围,程酱感觉提出任何跟遗物有关的要求都像是做贼一样,于是就灰溜溜地走了。
临到出门时,Vicky也没有清醒过来。
程酱看着车窗外,冬日暖阳洒在苏格兰的田野上,草垛发出黄金一般的光芒。
程酱的思绪从对Vicky的同情很奇怪地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虽然她遭遇了残酷的命运,但是她却有着关爱陪伴自己的伴侣,过了幸福富足的一生,而自己现在虽然还年轻,却孑然一身,陷在了这样的泥淖里。本来就不知道应该怎样生活,偏偏身边还发生了这么多破事,对未来的大把岁月实无把握,毫无方向。
在自怨自艾一会儿后,程酱的思绪又飘到了圣安德鲁斯节那天发生的命案上。他有一种直觉,那个“年轻的瘦高男子”就是阿刃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
算算时间,十年前的阿刃十五岁,这个人应该跟她差不多年纪,十年之后的现在依然年轻。
也只有这个人,才可能在十年前就认识了米达先生。米达先生说过他在十年前帮了阿刃和她的朋友,这个朋友极有可能就是他。
程酱不由得构思出一副少年情侣来到异乡,遇到困难,又获得好心老人相助的画面。
如果这个直觉是对的,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要杀米达先生呢?米达先生应该是对他有恩才对。
不对,应该换个问法来问这个问题:他跟阿刃为什么会分开?
阿刃把十年前的事情看得那么重,走出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是“重新开始生活”,当时一定发生了重大事件。这个事件也许造成了两人的分开,那个事件也许正是阿刃和米达先生相继被杀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事?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
不,也许Vicky知道。但是米达先生是个极其保守秘密的人,很有可能对自己的妻子也是保密的。而且即便她知道,以她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还记得了。
程酱越是想思考透澈,便觉得脑子越混浊,不知不觉间,N37路巴士车已经到了爱丁堡。
在北桥街的爱大旧学院对面下车后,程酱本想直接去MOC,但转念一想,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到十分钟,程酱来到了“爱华之行”的门口。
大门敞开着,今天应该是重新开始营业了,但是里面似乎非常冷清。
程酱正要跨进门,只见阿嘎急冲冲地走出来,差点撞到程酱身上。程酱躲开,正要打招呼,却发现阿嘎脸色不对,对程酱视若无物地继续往街上走去。背影显得很凌乱,远不是平时那种从容可爱的气势。
程酱挠挠头,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去看看,突然门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楚楚可怜的郑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