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笙姑娘,可叫我好找。”昭华郡主齐双近正拿着把团扇带着个小丫鬟寻人,可巧就和沐笙碰上了,“怎么到这边来了?可是迷了路?”
沐笙打断了回忆,笑着迎上去,“正是呢,才被长公主叫去问话,出门便迷了路,幸亏遇到你了。”
“怪我招待不周,你初次来长公主府,本该早些为你引路,只是恰巧被些事耽搁了,你莫要怪我。”郡主又走进一步,用团扇掩面低声笑着道,“莫要交这事告诉我母亲,否则又要挨训了。”
这郡主性子倒挺随和。
沐笙以为,郡主十五岁芳龄,虽还未定下人家却也不远了,长公主叫她操办这些宴会也是历练,自然不能有招待客人不周的名声穿出去,于是也以团扇掩面低声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说出去。”
郡主就冲沐笙眨眨眼,笑道,“你可真有趣。”
这事京城夸人的方式么?有些不寻常呢。她便也眨眨眼冲郡主道,“你也有趣。”
“昭华,你怎么跑这来了?前头击鼓传花要开始了,你还不去?”苏元清依旧是身流光白衣握着把折扇的风流公子模样,声音倒没多急躁。
苏元清与昭华自小玩到大的,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是是是,我这不是有事吗,你怎么也来这边了。”
“我来寻殿下。”苏元清走近瞧见沐笙,做了一辑,“这不是沐六姑娘吗,你可还记得我?那日在盛阳楼咱们……”
“自然记得。”沐笙行了一礼,“苏公子俊逸非凡,自是见一面就忘不掉的。”
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便是男人也是一样的,更何况夸人的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苏元清眉开眼笑的,道,“沐六姑娘说笑了。”
“你们认识?那也不必我再介绍了。”郡主叫苏元清赶紧去寻人,自己笑着带沐笙往水榭走,“咱们可真是有缘……”
长公主府的水榭京城闻名。京城的湖本就少,这么大面积的湖更是难得。长公主喜水,皇帝给她便建了个京城最大的湖并一个花都水榭以示荣宠。花都水榭建于水上,由一宽至可由三架马车齐驱的走廊连接,尽头立在湖中央,是个有三间房大的圆形的亭子。之所以叫做是花都水榭,便是因这水榭上上下下都被各种各样的花包围。
“……本来是没这么多花的,只是母亲叫人做了长长的贴靠着走廊的花盆培了土养了许多花,又在亭子下边的水里种了许多好生养的水生植物,还不许人打理,只准在中间理出一条路来,一到春夏季节,花啊草啊的都疯长,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长公主也是个妙人啊。
“哎,到了。”
沐笙跟着郡主穿兜兜转转终于到了设宴的水榭,打眼一看,真是漂亮极了。
柱子上都被向上长得某不知名植物缠绕住,上头长着星星点点的粉色小花和新发芽的嫩绿的叶子。沐笙走过去,中间是可供四人并肩走的道路,两边便都是各式各样的花了,多数花还未开,只露出新开的花蕾和嫩芽,有的却已经大开了,那花有半人高,簇在那里,漂亮极了。
沐笙穿着件江南织造的绯色流苏纱裙,在这半花海中,仅一个背影就叫人失了心智,想要看看这姑娘的面容是何颜色。
齐胥之眸色暗了暗,还未开口就叫苏元清抢了白,“我当是哪个漂亮姑娘,细一瞧,原是刚刚见过的。”
沐笙和郡主这才回了头,各自行了礼便要往里走。
“你们先走吧,我找阿笙有些事要谈。”齐胥之声音淡淡的,只故意加重了阿笙两个字。
这把郡主惊着了,这两人,竟是这样熟系吗?
“殿下说笑了,我与您没什么好谈的吧?”沐笙自幼在江南长大,声音软糯,若是不熟的人,听到这声音再瞧这姑娘,必定以为是个不谙世事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必定也就不会再为难她。
只是齐胥之第一天认识她吗?他不是。
于是他给使了个眼色,苏元清就识趣的拉郡主走了,唔,齐胥之身边的小厮连拖带拽的也要把丹蔻带走,沐笙无法,只得也叫她走了。
沐笙眼下实在不想瞧见齐胥之这个混账,可她又反抗不得,心情真的糟透了。
“你刚才耍我。”
哦,这是寻仇来了。
齐胥之也不知怎么的,本来是想好好与她说清楚那天的事的,可一瞧见她那副故作乖巧的狐狸样子,话到嘴边,吐出的就不是什么叫人愉悦的话来了。
“臣女哪敢啊。”沐笙压抑着想揍人的冲动,漫不经心的应付。
“呵,你有什么不敢的?”齐胥之似乎是想起什么,低低的笑了。
“从前臣女不知您是皇子,若有什么僭越的地方,还望恕罪。”
“阿笙……”齐胥之泯了泯唇,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沉默片刻道,“对不起。”
“……啊?”沐笙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傲娇又霸道的殿下竟然也会道歉,而且这画风转变的也忒快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呆住了。
这幅样子落在齐胥之眼里,就以为她没听清,他又有些烦躁,觉得女孩子可真不好哄,可想到阿笙一直装不认识自己,还冷言冷语的,便又继续道歉,“我说对不起。”
“哦。”沐笙就慢吞吞的应了一声。虽说他一个殿下都拉下身段同她道歉了,可叫她一下子转变角色还真有点难,就诧异道,“你作什么要道歉?”
“我惹你生气了,所以来道歉。”其实齐胥之一点也不知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也不知晓沐笙为何要生气,可……她不是生气了吗?他还能怎么办。
来的路上他也向京城有名的浪荡子苏元清讨教了若是姑娘生气该怎么办,他只说要道歉,不管错处在谁都要诚恳的道歉。
他不知自己哪里惹她生气了,但他真的不想她不理他,只得试一试苏元清的法子。
沐笙默然。
“所以,我们还是朋友吗?”他的语气里透着委屈和一丝丝期待。
沐笙恍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齐胥之虽担着个京城一霸的名头,身边也跟着许多人,可那许多人皆因他是个受宠的皇子才不得不奉承他,想来能真心说话的朋友是没几个的,自然,一旦交上了她这个朋友,就十分要紧。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适才她头脑发热,如今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之前有些无理取闹了。她恼他一声不响就走了,也恼她自己竟有这样大的反应。
说到底,齐胥之与她不过萍水相逢,相识不过月余,纵然她帮了他,也是在她需要银子下的平等交易,算不上什么天大的恩情。
且他又是养尊处优的皇子,想必平日里多的是人奉承他讨好他,他愿意真心交她这个朋友已经很不错了,她应当知足的。
况且,咳咳,齐胥之长得这样好看,她对着这张脸,多大气也没了。
少年人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而且沐笙本就不是记仇的性子,既然齐胥之都道歉了,她便也不矫情了。
“自然是。”她应了声,觉得有些尴尬,忽然又笑了起来道,“你耳朵怎么红了,是不好意思了吗?哈哈。”
这下齐胥之连脸都红了。
他便急忙转了身一面走一面道,“……所以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沐笙就顿了顿,道,“那日你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消失了,我找你找了好久,也担忧了好久,谁知你竟在京城逍遥自在,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我当时走的急,后来再派人回去时你已经不在了。”
“那你为何不留个字条给?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当时发生了什么来着?仿佛是我惹你生气,然后你就一直不理我,次日便走了,我就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加上走的时候实在匆忙,就……”
“有这回事?我不记得了啊……”她突然有点心虚了。
仿佛是她俩为个什么东西争执来着,是以她第二日走也未跟齐胥之打声招呼。这样一想,她似乎也有错。
哼,她有错?她有什么错,都怪齐胥之没寻她,就是这样。
*
因其余人早就进去了,是以无人瞧见沐笙和齐胥之在外头说话,两人一进去便瞧见众人都围城一个圈坐好了准备玩呢。
长公主请的人其实不多,都是京城有名的权贵家的公子小姐,沐颜她们几个能来,还是沾了沐笙的光呢。
瞧见他们一起进来,大家都齐齐转头,很是惊诧。
沐笙就给郡主告罪,说是自己的耳坠子掉了,刚才去寻,回来便碰上二殿下,就一起进来了。
再一瞧,果然左耳朵少了只耳坠子。
众人瞧着沐笙的目光都带着怜悯了。去寻个耳坠子都能碰上二殿下这个魔王,真是倒霉呦。
唯有苏元清和被告罪的郡主觉得稀奇又惊悚,稀奇的是一向嫌女人麻烦的二殿下竟和一个姑娘说了半晌的话,惊悚的是和姑娘说了话的那个竟然满面春风,心情极好的样子。
郡主早给他俩留了座位,就在她旁边。沐笙落座,就瞧见郡主身旁一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扭头,心下明白这就是长公主那个义子齐双远了,她就冲他点了点头,行了一礼。
齐双远也点了点头,还温和的笑了笑,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齐胥之瞧见沐笙跟齐双远相互点头觉得有些辣眼睛,就不满道,“你为何不同我问安?”
沐笙有点心虚,她也知自己不同他问安不合规矩,可她那是正生着气,哪还管规矩不规矩?没揍他一顿算好的了,此刻他又这样问,她就觉得他莫不是个很重视规矩的人?可他瞧着,也委实不像啊,只得道,“哎呀咱俩这关系谁跟谁啊,不用这样客套啦。”
齐胥之立马就被安抚好了,脑子里还一直闪“咱俩这关系谁跟谁啊……”
二殿下心情一好就要与民同乐一下,要玩击鼓传花。
这下众人的表情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惊悚了。
其实二殿下被称为京城一霸都是他幼时的事了,近几年他只做过一件混账事——将安国侯世子给揍了,揍得至今都下不来床,据说是下半身都残废了。
可怜安国侯府就他一个嫡子,是要继承侯位传宗接代的,叫人揍得都这样了,那如何能忍?便去求皇帝做主,结果只罚了二殿下去出宫建府,在外头住。这还方便了他玩呢,怎么算罚呢?安国侯就哭,天天到殿前去哭,皇帝就又罚了二殿下禁足一年。
当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满朝都盯着皇帝的处罚呢,最后却只落了这么个不轻不重的罚,于是大家便知晓,皇帝极宠爱这个儿子,没事千万不要招惹他,否则倒霉的绝对是自己,安国侯世子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啊。
如今这个时候,便是二殿下才被解禁,头回出来赴宴,当然,盛阳楼那次他们是不知晓的。
沐笙就觉得很奇怪了,大家这表情是怎么回事,是见鬼了吗?
郡主跟齐胥之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关系好,自然知晓众人的表情为何如此一言难尽,但眼下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便轻咳了声,让哥哥宣布击鼓传花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