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笙和沐颜来得早,等众人都到齐了,她们也已经各自落座了。只是还没说两句话,老夫人便以头疼为由,将众人赶了回去,只留下沐韵一人。
大夫人自有孕后就将沐韵养在了老夫人膝下,至如今,也有六年了罢。人非草木,且是自己的亲孙女,她是十分喜爱沐韵的。
“你瞧着这个六丫头如何?”老夫人泯了口茶,没有半分头疼的模样。
“举止得体,样貌出众,聪明伶俐,不像是个好相与的。”沐韵的长相随沐侯爷多一些,嘴角上挑,瞧着极温和得样子。
沐韵这样说自家妹妹,老夫人也没有半分不悦,反而道,“还得加上一条,牙尖嘴利,受不得半分委屈。”
受不得委屈的沐笙全然不知自己第一天去请安就被扣了个牙尖嘴利不好相与的帽子,此刻她正在她娘院子吐槽。
“……这个老夫人怕不是脑子不好使吧?说病就病,说好就好,还是她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啊。”
谭氏点了点沐笙额头,道,“那是你祖母,是长辈,不许无礼。”
语气里没有半分责怪。
“唉我当然知道了,我也就跟您说说。”沐笙拉着她娘的胳膊撒娇。
“你就跟母亲说什么?也说与我听听。”沐钰挑帘子走进来。
谭释远紧跟着进来,一下抢了沐笙整盘糕点,笑道,“吃什么好东西呢,也给师兄尝尝。”
“娘,你看他,好不要脸啊。”
“你才不要脸。”谭释远瞪沐笙,沐笙回瞪。
谭氏摇头笑笑道,“真是孩子。”
“娘,祖父说叫阿笙去珠禄书院读书。”沐钰刚从老侯爷处回来,赶忙将老爷子的意思带到。
“那真是太好了!”谭氏一脸惊喜。
大梁齐氏皇族历来不会找夫子单独给皇子授课,而是开皇家书院,凡勋贵子弟未婚品行没有差错的皆可入学。后来又扩张书院,开始招收平民以科举招收人才。
且大梁并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甚至还设女官,是以此书院还招收勋贵家闺阁女子,设女学。
规矩是这么立的,只是刚开始勋贵子弟并不多,大家都可入学,而如今要入学的人多了,便要裁剪,加了许多严苛的规定,等闲是进不去的。
不过这也无法抵挡京城勋贵子弟闺阁少女一颗想入学的心,每年各家都是消尖了脑袋要将孩子往里头送的。
也难怪,多好的与皇子勋贵交好的机会呀,万一哪个运气好,叫皇子世子的瞧上了,发展点什么同窗之外的感情,立马飞上枝头啊。
如今忠勇侯府里,也只有几位嫡子还有二姑娘沐韵和五姑娘沐染在里边。
“我可以不去吗。”沐笙睁着大眼睛企图求谭氏饶她一条狗命。
啊啊啊!为什么来了这里还要上学啊!简直噩梦啊。
虽说她上辈子也是个学霸来着,但一想到懒惰了这么些年突然又要感受曾经教室的氛围,她就想哭。
“你这孩子。”谭氏一脸不赞同道,“你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吗?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若不是你祖父发话我也没把握叫你进去呢。”
这是实话。这书院不好进,男子便罢了,女子就得有家世规矩好有才学才行。
本来这等事是轮不着她的,只是她祖父跟珠禄书院院长交好,人虽不在朝堂但是属于那种哥不在江湖江湖仍有哥的传说的那种,还尚有些威信。
如今老侯爷发了话,这事就好办了。
哦,我谢谢他了。沐笙一脸便秘的想。
“你保重啊小师妹,过两日我便要回去了,祝你在书院学习愉快。”谭释远的语气极为欠揍。
他跟她一同玩了这许多年,自然晓得他小师妹最闲不住了,让她在书院进学不如叫她去死。
沐笙此刻也没空理欠揍的师兄了,只趴在桌子上哀嚎。
谭氏倒是很兴奋,跟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进学的好处,便去给她收拾进学的用品了。
“再过十几日便开学,你抓紧时间享受最后的美好时光吧。”欠揍的师兄又带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换来沐笙更惨烈的哀嚎。
沐钰跟妹妹分开许多年了,如今瞧着小妹妹不开心也不知该如何哄,想了想便道,“不然我带去外头逛逛吧。”
“呜呜呜……”
“唔?”
“好呀。”沐笙立马来精神了,赶忙应好。
还真是什么都拦不住她一颗想玩的心。
*
春日的柳条都抽出了新的枝丫,嫩绿的新芽挂在上头瞧着格外可爱,被阳光一照就在地上落下一片斑驳的影子,随风晃动。
沐笙掀开轿子边的帘子探头往外瞧。
她换了身轻便衣裳本来是要骑马的,只是沐钰念着她畏寒,怕她被风吹出病来,强行将她塞进了马车。
不过这也不减她的兴致。
她第一次来京城,像个耗子似的东瞅瞅西看看,觉得新奇极了。
江南的街市也繁华,只不过没京城这样多的、琳琅满目的物品。大梁重商,沐笙甚至瞧见了几个洋人。
两个时辰过后,沐笙将买好的各种零食衣裳首饰等等等等塞到车里,跟他哥走进酒楼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个冰糖葫芦。
然后她就被这个富丽堂皇的、号称京城第一大酒楼的宴飨楼的奢侈给惊呆了。
再次感叹万恶的官僚主义啊。
不过她喜欢。
沐笙跟着上二楼的时候还在为这个酒楼的奢侈啧啧称叹,一不留神,自己的糖葫芦就被从楼上滚下的不明物体给撞掉了。
她眼瞧着糖葫芦抛出去,带着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啪嗒一声,就成了一具血红色的尸体。
尸体旁还有那个黑色的不明物体。
沐笙走近一看,是个人。看衣裳神配饰,仿佛还是个公子哥。
公子哥被揍的鼻青脸肿,像个调色盘,从他屁股后边那个清晰地大脚印可以看出这是被人一脚踹下来的。
调色盘战斗意志十分高昂,生命力也十分顽强,拍拍屁股起来还对着他下来的那个方向大骂,“苏元清你这个王八蛋,有种你别藏在下人后头亲自跟我打啊!你就是怕小爷我是不是?你要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吗……”
“噗嗤。”沐笙第一次瞧见被人打了还觉得自己超级牛逼的傻蛋,不厚道的笑了。
沐钰赶紧将沐笙藏在身后,气压低的可怕。
没人比他更倒霉了,好不容易把多年不见的妹妹哄高兴了,结果带人吃个饭还碰见这档子事。
谭释远瞧见仿佛老母鸡护犊子的沐钰,特别想说,您这妹妹在庄里成天打架斗殴,就差上房掀瓦了,这种场面见多了,实在不必紧张。
“要是小爷动手,你就不是被揍一顿这么简单了。”楼上下来一行人,打头的那个一身白衣,摇着把美人图折扇,慢悠悠的往下走。
好骚包哦。初春时节拿着把折扇也就算了,还是把画着美人图的折扇。
只是瞧着实在不像是会揍人的模样。
“你……”调色盘还欲再战,就被一道略有些不满的声音打断。
“行了,还没闹够吗?”
这声音低沉醇厚,尾音向上,在闹哄哄的大堂里回荡,顿时,众人都消声了。沐笙觉得自己耳朵都要怀孕了。
只是她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她顺着这声音往上,便瞧见了楼上那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玄衣男子——的背影。
好遗憾哦,没瞧见脸,声音这么好听,想必是个美人吧?
谭释远瞧见他一脸痴汉的小师妹,别过了头。
好丢人。
调色盘这回没再开口,只是瞪了白衣公子一眼,便被下人搀走了。
白衣公子朝沐钰走来,抱拳道,“子玦也来用饭?我们刚开始,不如一起?”
子玦是沐钰的字。
好巧不巧,这白衣公子是沐钰同窗,镇国公府世子苏元清,平日里关系不错,也常在一起吃酒,只是今日……
沐钰瞧了沐笙一眼,道,“不……”
“哥哥,我饿了。”沐笙揪了揪沐钰衣摆,声音惨兮兮的,像个不给饭吃的小可怜,“咱们还不用饭吗?”
在这吃,就不好拒绝苏元清了。
虽说大梁没什么不许男女同席的规矩,他们宴会时也常有女子一起,但是沐钰私心里并不想自己刚接回来的、花一般的小姑娘跟一群五大三粗男人一同用饭。
“这位是?”苏元清瞧见同沐钰长得七分像的小美人,诧异出声。
没听说过沐钰还有这么小个亲妹妹呀。
“这是舍妹,行六,才从南边回来,没来过京城,叫竟阮见笑了。”
竟阮是苏元清的字。
“哦,六妹妹啊。”苏元清笑容更大了,“第一次来京啊,有什么事跟哥哥说,哥哥罩着你……”
沐钰不悦的挡了挡一脸登徒子样的苏元清的视线,又指着自家表弟道,“这是我表弟谭释远,千轩山庄少庄主。”
这一下子就拉回了苏元清的视线。
若是别的小门小派也就罢了,千轩山庄却是如今江湖第一大门派,所辖领域有多半个江湖,地位极高,很有些名气。
虽说朝廷跟江湖没多大联系,但那只是明面上,谁没个要用刺客想换消息的时候呢?
“原是千轩山庄少庄主,久仰久仰,今日咱们有缘,一块喝一杯如何?”说着就拉谭释远往里走。
谭释远虽说是不着调了些,但这种场面也见过不少,倒也应付的过来。
沐钰瞧着不省心的表弟,叹了口气。
今日是不去也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