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禄书院的校场很大,遥遥望去一片空阔,此时地上已铺满了青草,摔了也不痛。
马教头如今已是而立之年,是去年才得过武状元的,如今在此教学子们骑射功夫。
大梁重文也重武,尤其是近年来因边地的蛮子频频挑衅,有开战的意图,更是加紧屯粮练兵,也更重视学子们的骑射拳脚功夫,每半旬有五堂在校场的课,每节课两个时辰。
今日天公作美,日头极好,马教头瞧着底下站的一排排穿着统一服饰的学子露出满意的笑来。
这些学子正值青春年少,朝气蓬勃,像一颗颗水灵灵的大白菜,让他生出一种我大梁后继有人的豪情来。
一旁的尤教头看着马教头笑的嘴都快咧到耳后跟去了,嗤笑了一声。
尤教头在书院已有些资历,教这些学子也有许多经验,想当初他刚入书院是瞧着孩子们一个个朝气蓬勃的也很欣慰,只是如今,哼,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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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笙此刻正在欣赏顾梓蔺的宝马,它是河曲马和伊犁马的混血种,白色的,十分结实健壮,和它秀气的主人有点不搭。
这几日沐笙同顾梓蔺也混熟了,两人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倒也玩的到一块去。
“……小白可厉害了,不仅速度快,还很听话。”顾梓蔺瞧见沐笙这样喜欢自己的马也十分得意,就道,“你可以上去试试。”
“嗤。”齐胥之牵着他的飓风走来,满脸写着“你那也叫好马你可醒醒吧”“老子的马才是天下第一”。
他这匹汗血宝马是前年北疆进贡来的,十分稀有珍贵,只是他刚到手就被关禁闭了,唉,不提也罢。
沐笙昨天又被齐胥之气的不轻,他过分了,竟然说她新做的绿色衣裙像大白菜!于是她决定不理齐胥之了,这会儿瞧见这么好的马,心痒难耐却不得不努力叫自己镇定下来,轻飘飘的撇了齐胥之一眼,扭过去了。
她不能再看见这匹漂亮的马了,她怕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抢了。
骑射穿的衣服有点像胡服,衣身紧窄,长靴,活动便利,沐笙轻松一跃上了那匹叫小白的马,甩给齐胥之一阵尘土。
“要赛马吗?比比谁先到武场如何——”沐笙的声音传来。
齐胥之愣了愣,随即轻笑一声,也上了马,紧追沐笙而去。
“喂,你们——”
留给顾梓蔺的,是一嘴土。
他被这二人一言不合就赛马的行为给惊呆了,最重要的是,那是他的马啊,沐笙骑走了,他怎么办啊。
顾梓蔺痛苦的闭上了眼,他干什么非要炫耀呢。
沐笙见齐胥之在后头追上来,好胜心起——小白虽不如那匹汗血宝马名贵,但那也是一等一的好马,她爱收集马,自然更爱赛马,从前她大意,在赌坊输的脸都没了,今日若能赢,也算是找回了场子。
只是她没想到,齐胥之瞧着那样斯文瘦弱的一个人,且前几个月还挂了伤,如今骑马竟这样生猛,一会儿就超过了她。
她隐隐有些佩服了,齐胥之是个狠人,她敌不过。
只是——这马骑得过于生猛了吧?只是为何二殿下好似是在拉缰绳,可马却不停下反而有越来越兴奋的势头?
眼瞧着那马像癫狂了一般向人群中冲去,沐笙在后头,瞧不真切二殿下的面容如何,只是二殿下再混账,也知不能驾着马去冲踏人群罢?
那必然就是——马有问题了。
沐笙此刻也顾不了那许多,若真叫马踏了那些金贵的公子小姐们,就算二殿下是皇子也得被那些当官的一口一个吐沫星子骂死,而非要与他赛马的自己,恐怕也得不了好。
好在如今这马跑得是弯路,沐笙抄个近道也就追上了。
她赶紧加快速度向齐胥之冲去,从小腿旁抽出匕首,待离得不远时嘞了缰绳又一跃从马上冲出去,运了轻功跳到马前头,一把将匕首插在马脖子的动脉上,马有片刻的迟缓,而后在原地狂甩,齐胥之见状也赶紧翻身下马,又将匕首拔出来插到马脖子另一边的动脉上。
随着马血越流越多,那马也终于不再狂奔,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沐笙还有点慌,真是太惊险了,她喘着粗气一下坐在地上,还有些后怕,幸亏没冲撞了人。
只是她瞧着那匹自己还没来得及骑甚至还没摸一摸的宝马已经奄奄一息了,就有些难受。
那匹马可漂亮了,十分符合沐笙的审美,如今两只眼睛发红,响鼻打的都有气无力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沐笙一时有些感慨,就摸了摸马背。
齐胥之瞧见沐笙眼角通红,脸色苍白,想起刚才的情形,他就一阵后怕,要是这小姑娘在这出了什么事,他都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瞧见小姑娘这样,从未哄过人的他还有些无措,鬼使神差的就蹲下来拥了她一下,又拍了拍沐笙的背,轻声道,“不要害怕,没事了。”
众人也都赶过来了。
在场的小姑娘们瞧见二殿下这般温柔的模样都要尖叫了。
虽说二殿下的传说叫人害怕,可他长得那的确是没话说,且身份又那样高,有小姑娘恋慕那太正常了。
适才那马儿发疯似的冲着人群而来,可把众人吓了一跳,等看见那疯马倒了地才敢过来。从人群的角度看,是沐笙飞似的骑到疯马脖子上,二殿下又刺了什么上去,两人合力才制服这马的。
在场许多人都是曾在长公主府做客瞧见过沐笙二殿下运过轻功的人,这会儿对沐笙更是生出一股钦佩之情来,沐笙瞧着就是瘦瘦弱弱的、小仙女一般的人,竟然也这样勇敢,就更叫人佩服了。
若不是他俩厉害,这马冲到人群了还不知会如何呢。
只是沐笙身旁还杵着个二殿下,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围在两人周围一阵夸赞,一阵安慰的。
几个教头和侍卫早已瞧出不对劲,只是离得远,赶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齐胥之已恢复了面色,站起来扫了众人一眼,冷着一张脸瞧不出表情,却叫人无端心惊,一向纨绔的二殿下竟也有这样的气场。
齐胥之看向管校场安全的林将军道,“马不要动,校场的人都控制起来,查清楚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出。”
林将军犹豫一瞬,但瞧见齐胥之的样子也不敢多说,只抱拳道,“是。”
“备马,我要去宫里。”这话是对观棋说的。
“是。”
齐胥之又对各位教头道,“还望各位安抚好大家,不要出现骚乱,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能出去。”
教头们也应下,虽说齐胥之在这算是学子,但他先得是皇子,是殿下,他的命令,他们得听。
“二哥,这是怎么了?”
说话的是四皇子齐胥阳,他在旁边的武场,刚刚赶过来。
他生母是淑妃,为人温和,在众皇子一向是不打眼的。
齐胥之冲那匹马抬了抬下巴,意思是你自己体会。
齐胥阳不傻,自然猜出是何事了,只是在场的许多人都是极有背景的,要都关着恐怕不好交代。且齐胥之一个皇帝宠爱的嫡子可以不在乎,他这个母家并不显赫也不如何受宠的皇子却多少都要顾忌些。
适才齐胥之令禁军将众人控制起来,引起了骚动,只是众人都听惯了齐胥之的凶明,不敢上前询问,只好求四殿下来出这个头。
齐胥阳不愿这个时候再招惹齐胥之,只是这会儿他去了,得罪齐胥之一人,却也能叫着另外许多人瞧出他的好来,权衡一二,对齐胥之道,“这个事故也不知何时能查清,在场还有许多官眷子女,拘着也不像回事,不若就先叫大家先回去,明日再查?”
沐笙觉得有趣,按说齐胥阳同齐胥之是兄弟,就算装,此刻也得装出个兄友弟恭来吧?可他瞧见兄长出了事,首先想到的不是关心兄长是否受了伤,却是给这些公子小姐们出头,是不是傻?
或者,是这两人之间,本就有嫌隙?
齐胥之却不愿再同他废话,只道,“待我进宫请示了父皇再说。”
“那我们呢?你一日查不出便要关我们一日吗?便是殿下也不能不讲道理。”
有人开口,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
齐胥之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且他本就是能动手就不动口的性子,当即就叫人将人群中喊话的那个拽出来了。
他打眼一瞧,还真是冤家路窄,是安国侯的侄子江连。
“你要做什么?”江连有点心虚,他也是凭一股脑热,被旁边的人一挑拨便嚷嚷出来了,他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二殿下是不能拿自己如何的。
“蠢货。”齐胥之斜他一眼,“将他带下去审问。”
“放开我!你、你不能这样——”
带江连下去的是齐胥之的亲卫,自然只会听主子的话。
众人见齐胥之真敢将人抓走,也不敢再出声,毕竟齐胥之的亲卫是皇帝亲赐、从禁卫军中拨的,可不管他们的家世背景。
吩咐完这些,齐胥之又走到沐笙身边,将她扶起来,道,“可受了伤?可以自己走路吗?”
他倒是想把她抱走,只是校场人多口杂,终究于她闺誉不利。
沐笙回过神,才感觉自己此刻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还是道,“没关系。”
又看向齐胥之,附在他耳边说道,“我瞧着这马像是是被下了凝骨散。”
“凝骨散?”齐胥之没听过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不好炼制,我知晓,也是因为这是我们千轩山庄才可制的,本是入药的东西,只是若和一味蛇胆混制,只需一点便可使活物癫狂,只是味道极大,难闻得很,就算被香料压住,我也能闻到。”
沐笙顿了顿又道,“看来这回的事还冲着我们家啊。”
齐胥之默然,冲着他和沐笙的是谁,答案呼之欲出,只是她不像是个蠢货啊,应当干不出这样愚蠢的事。
“小姐,你怎么了?”丹寇被吓了一跳,她不过去了趟茅厕,她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又赶紧扶上沐笙。
齐胥之瞧见沐笙的丫鬟来,就吩咐道,“你家小姐受了惊吓,暂且去厢房歇会,太医一会儿就到,我再叫人送点参汤过去。”
“是。”齐胥之气场太强大,丹寇想都没想就应了。
齐胥之又对齐胥阳道,“你跟我来。”
既然是去告状,自然得带着个人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