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天云像是下了决心似的,不仅没有继续追逐,而是转过身来了,傅冰琴和小梅都看见了他脸上决绝的表情,便都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当他走过傅冰琴身旁时,她猛地转过身去瞪着他的背影,既而喊道:“喂!你给我站住!”但她才往前跨出一步便走不动了,停在那里“哎哟哎呦”地直叫唤,小梅忙在一旁扶住了她。
奇天云走得很快,仿佛已将所有的包袱都给甩掉了,所剩下的只有他自己,黑色的身影很快便看不见了。
傅冰琴目瞪口呆地道:“他就这么走了?那他和林姑娘岂不是就……”
小梅却道:“小姐,他们分手了也好,你不是常说要给林姑娘找个好夫婿的吗,现在不正是个好机会吗?小姐……”
傅冰琴已经无心去关注小梅所说的事情了,她只觉得倘若不改改自己的脾气的话,她很可能会像林雪失去奇天云一样,失去漂游子。一想到这些,她苦恼地叹道:“光是喜欢还远远不够啊!”
此时若用步履如飞来形容奇天云的话,或许并不为过,他的确走得很快,或许他从小到大就没走过那么快。他放逐自己在尘世间遨游,完全不去顾虑所有那些他本该关注的事情,甚至连自己也无需再关注了。疾行了大半天,却全然不觉得累,他没有去看脚下的路,踢到了石头也不在意,无意间闯入荆棘丛中也不知退出来,只管用手拨向两旁,一路踏将过去。
暮霭沉沉,夕阳早已退下,奇天云躺在一片树丛中睡得正熟,一个青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划过,停在他身旁不远处,幽幽叹息着。
漂游子和于彩瑶回山之后,便向他们告知了发生的事情,却略去了傅冰琴正被奇天云守护着这一点。小梅一听傅冰琴有事,亟不可待地便要下山去找她,林雪也说要去看看她。漂游子一想到眼下林雪和奇天云正相处不太顺利,怕会引起误会,便劝林雪不必去,反正只要有小梅去也足够了,不过这番含含糊糊的劝词并没有打消林雪的念头,她们二人还是一起去了。
漂游子知道事情不妙,也有些懊悔自己做的决定了,便又尾随着她们二人下山了,并抢在她们前面来到了傅冰琴昏迷的地方,想阻止误会发生。让傅冰琴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其实她咒怨漂游子的那番话刚好被漂游子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当然,在这种情形下,漂游子也就不好现身了,他眼睁睁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却也是无能为力。
等林雪哭着跑开之后,漂游子便尾随在奇天云的身后,见他不知所谓地乱闯一气,也唯有在暗中叹息了。
奇天云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无知无觉,仿佛这世上只有属于他自己的那个世界才存在似的。
漂游子知道,这个小小的误会很容易便能解开,但是奇天云和林雪之间的心结却没那么容易解开了。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星光渐渐点亮夜空的时候还是没有离开,有时看一眼暮色下奇天云略见轮廓的身形,有时又环顾四周,不知是该叫醒他,还是让他继续昏昏大睡,不过他从午间起直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等会儿可能会饿醒过来的。
漂游子解下腰间的葫芦正准备找个舒坦的地方躺下,痛快地饮几口“天山雪水”,却感觉到奇天云好像有了点动静,正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的声音,像是要醒过来了,便又朝他走过去,预备摇醒他。
但是刚走到他跟前时,却听他好像在念叨着什么,好像是只是嘴唇动了动,即便是像漂游子那样耳力超常的人也完全听不清楚,现在已是黑夜,也无法凭借口型判断他在说什么。
迷糊不清的声音再次传来,不知为什么,漂游子忽然相信,奇天云此刻的梦呓是如迷梦般,无法以常理探究的秘密,而像漂游子那样的人终生所探究的,也都是难以凭借常理来理解的永恒之谜——天道的秘密。
他怔怔地望着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奇天云,无法理解自己竟然会将此生所探究之事,和奇天云的梦呓联系在一起,但是这梦呓仿佛是一道对人有强烈诱惑的魔咒一般,竟让漂游子欲罢不能地非要知道他所说的究竟是什么。
漂游子将装满“天山雪水”的葫芦又挂回腰间,在奇天云身侧坐下,等着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奇天云的声音始终都是含糊不清的,但是漂游子听了一会儿之后,发现奇天云其实始终都在重复念叨着一个字,但是究竟是哪个字却还不清楚。
好一会儿,奇天云那含糊不清的声音总是没有丝毫的变化。漂游子甚至疑惑奇天云该不会就这样一直到做完这个梦吧?一想到这儿,更坚定了想要探究奇天云的梦呓的决心,他便坐在那儿,开始排除来自外界和内心世界的一切烦扰,进入无我无心的状态。
渐渐地,奇天云的说话听起来似乎越来越清晰了,最后,漂游子总算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他的话语。
似乎是一个不断重复的“剑”字。漂游子心中一动,便打破心外无物之境,又跳回到尘世间。难以想象,像奇天云那样平时几乎都没动过刀剑,甚至连剑法都不懂的人,居然会不停地念着这个“剑”字,而这样一来,漂游子对他的秘而不宣的身份的猜测,或许就不是牵强附会了,而是……
漂游子倒吸了一口气,尽力聚拢眼中所能捕捉到的光线,想要看清楚奇天云的面貌。想想都觉得有些好笑,平时奇天云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他从未仔细看过他,而现在明明是在伸手难见五指的黑夜中,他却想看清楚奇天云的面貌。
不过,虽然奇天云的样子怎么也看不清楚,但是这番功夫倒不是全然白费了,他总算还是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眼前忽然现出一丝微弱的红光,仔细一看,却是从奇天云的右掌中发出的,若是在白日里的话,即便将眼睛瞪得再大也是极难看到的,但在黑夜里却可以不费劲地看到。
漂游子惊讶不已地望着,不明白他手中微弱的红光从何而来,不过这却不忙推测,今后有的是时间,而眼前之事倘若错过了一丁点的话,那也是要追悔莫及的。
只听奇天云口中喃喃念叨的“剑”字,此时已越来越清楚可闻了,而他右掌中的红光也随之越来越亮了,缓缓往前如青烟般延伸开去,但却一直都聚在一起,并没有就此散去。
漂游子突然想到,与其说这是一道红光,倒不如说一股气,一股红色的聚而不散的来自奇天云的体内的真气。一想到这里便吃了一惊,他从未想过像奇天云那样从未修练过内功的人体内会有真气放出。他试着在掌中聚集三成的力道,挡住那些红色的气前进的方向,结果发现,手掌被一股绵力轻轻推开了。
他撤回手掌,然而却并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惊愕之情,因为接下来,他看到了一幕令他惊愕到无法用世间任何言语来描述的情景:那些曲曲折折逶迤前行的红色的气,渐渐聚拢收缩起来,因稀疏而淡薄的如晚霞般的红色渐渐浓烈起来,渐渐地,红霞所聚成的形状已赫然眼前,竟像极了一把染成红色的宝剑!
“啊!”漂游子不禁叫了出来,将真气从掌间释放,并以内力催逼成剑形,这不是他一直都在苦苦思索修练之法的玄冰剑法吗?而眼前所见的却无异于玄冰剑气!他自己还没有悟出其中的诀窍,但是奇天云居然能轻而易举地在梦中施展出来呢!
漂游子如同第一次在寒洞中看到,悬在洞中各处的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玄冰剑似的,集中全部精力,注视着奇天云掌中的这股聚拢的气,往四周任意地晃动摇曳,而奇天云自然握紧的右掌却动也未动,气自其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漂游子在一旁看得如痴如醉,即便是这样看一整晚也绝不会觉得困倦,他也巴不得奇天云这一晚上都不要醒过来。
浩瀚的夜空中星辰闪耀,一些星辰光彩夺目,而另一些则暗淡无光,那些暗星的光芒似乎全然被亮星所掩盖了,而其中有一颗虽被众多亮星环绕着,但其光芒却始终无法被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