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错眼间,龙卷风扫过一片又一片的树林往这边的房舍袭来。
傅博将目光从墙洞处移开,小声对傅颂道:“爹,看样子,很快就要往这边刮过来了。”
傅颂略微点点头,也凑到墙洞处往外看去,果然是来势汹涌,正要移开时,风中有一个东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在刹那间他好像看到一个青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为了确保真实,他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果然,片刻后,那个青色的影子又出现了,可以肯定的是,这千真万确是被卷入风中的人,而非其它物体,而来此村中之人得到警告都会躲进石屋内躲避,绝不会无端端地被风卷走,况且刚才老者也已明言了,那么此人除了漂游子又能是谁呢?
本来被卷入如此强劲的巨风之中应该绝无幸存之理的,但说不定此人会侥天之幸呢?如同当年被刺穿肋下,打落水底,本来是永不得超生的,但他居然也活了下来,而且武功也因此更上一层了,特别是当他后来得悉,那日在海上将大鲨鱼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竟然就是他之后,更加对此人另眼相看,因为说不定还会出现奇迹呢?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得采取一些行动。
他移开身躯,走近傅博,以极其轻微的声音道:“这厮果然被卷进去了。”
傅博先是微一错愕,既而面露喜色,但还没等他说出口,傅颂便挥挥手道:“目前还不能大意,说不定他会逃过一劫。”
傅博眼露凶芒道:“那咱们等他现形后就给他来个突袭,看他大难之余还怎么抵挡!”
傅颂略一点头便捋着胡须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边去了。
傅冰琴虽然在神志恍惚之时,但见他们二人如此神秘地说话,也猜到他们是要采取什么行动了。如果漂游子是必死无疑的话,他们是不会多此一举的,那么说,还有一线生机?想到这里,忙强打起精神来,可不要事情还没发生自己反倒先倒下了。
终于,本来还在远处呼啸的风声此刻已经来到近处,屋顶上听到噼里啪啦的冰雹砸落下来的声音,以及瓦片被掀飞被砸碎的声音,尽管知道不会出什么事情,但众人还是情不自禁地往屋顶上看,好像冰雹眼看着就要将屋顶砸穿了一般,甚至原本还安稳地躺在床上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坐起来了。
没过片刻工夫,这令人心底发颤的声音便渐渐远去了,众人此时才算松了口气,开始和素不相识的人议论着这次惊心动魄的经历。
傅颂又往墙洞外看了一眼,回头对傅博悄声道:“现在就出去吧,晚了的话龙卷风又不知道要将他刮到哪儿去了,到时候要找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傅博也点头称是,检点了一下所带的兵器,今天除了带来他的强弓和黑羽箭之外,并没有带他常使的那根铁棍,有名满江湖的剑神和冠绝天下的飞箭在此,试问世上又有几人能抵挡得了他们的联手一击呢?这个自信不光是他,傅颂自己也是绝对有的。
见他们就要行动,探子打开房门首先出去了,傅颂紧跟着也出去了。待傅博要出去的时候,老者忍不住发话了:“年轻人,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龙卷风可还没走呢,还是稍待片刻吧,耽误不了多久的,啊?”
傅博不答他,只是回头冲他得意地笑笑,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众人此时才发现他身带的武器,配合他的身形,一股挺拔的气势让人不可正视,这才知道这些人定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傅冰琴见他们抛下自己不管,也不甘示弱地追出去了,她快步追上他们,大喊道:“爹!等等我!”
老者站在门口,捋着胡须若有所思道:“他们一定是去找寻那被龙卷风卷走的年轻人,唉!真是有心人啊!”
傅博回头道:“你回去吧,龙卷风还没停呢,你这样跑出来很危险的。”
但傅冰琴却执意要跟他们一起去,傅博也拿她没法,只好询问傅颂,他一边前行一边道:“她要来就随她吧,你多照看着她就是了。”既然他都发话了,傅博也不好推脱,只吩咐道:“等会儿你就跟着我,我到哪儿你就到哪儿,别乱跑,知道吗?”傅冰琴赶忙点了点头。
眼前除了高山别无他路,而看那风势也不像是要刮向通往村外的路径,看来要想截住漂游子只能上山了。
探子比划着四周的高山道:“老爷,小的刚才就已经将这些山全都探察过了,可以肯定的是,有三面山太过陡峭,难以攀登,只有南面的山坡度较平缓一些,而且山中有一条自然形成的山路一直延伸至山顶,据村里有经验的老农讲,那处本来也是没路可走的,只不过有一年突然发生山体滑坡,岩石和泥浆往下滚,之后便留下了这道痕迹,咱们就从那里上去。”说着指着那片山峦,远远望去,依稀间果然有条蜿蜒崎岖的山路从山脚一直往上延伸至山顶。
傅颂满意道:“你做得很好,你先回去,向夫人告知这里的情况,免得她在家里担心,随后便来接应我们。”探子应了一声便飞快地离去了。
一行三人来到了山脚下,望着面前这条天然生成的山路。过了一会儿,傅颂提气跃上去,足尖在山石上一踏,飞也似的飘飘而上,不片刻工夫已至半山腰上,再几个起落便到了山顶。傅博口中喃喃自语道:“漂游子,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然后一把揽过傅冰琴的腰肢道:“别怕,有我在呢,不会出事的。”
傅冰琴在他坚强的臂弯里,随着他一起往上飞升,感受着强风扑面有些窒息的感觉,也感受着这种你死我活的争斗带给人的强烈的压抑感。
等他们三人都站在山顶的时候,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龙卷风,此刻又刮近了些。
傅冰琴睁大了眼睛仰望着那团,还在不时发出闪电和雷鸣的乌云的漩涡,直到眼睛都有些酸涩的时候,忽然见到一个清晰的青色的身影,从漩涡中像一片烂树叶一样甩了出来,身躯胡乱地随风摆动着,见此情景,她禁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一定是被这狂风吹得已经不辨东西南北了,如果这时候突然一发冷箭射过去,想必是很难抵挡的。
傅博自然也是知道这点的,所以他开始冷笑起来,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能结果了漂游子的性命,他本来还想跟他比试一场呢,普天之下的确很难再找一个像漂游子这样,有资格做自己对手的人了,虽然有点遗憾,但比起亲手要了他的性命,已经足够将这遗憾完全弥补了。
他稳步向前跨出几大步,选定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左腿踏在一方凸起的石块上,右腿跪地,左手抓住强弓,对准那青色的身影,右手挽起弓弦,用力一拉,发出“吱——”的一声。
虽然还没有搭上黑羽箭,但一股杀气已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了!
一见他这副杀气凛然的样子,傅冰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想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口。
傅博从箭筒里拈出一支黑羽箭搭在弦上,微微移动着弓箭,准确地瞄准着目标。
此刻,傅冰琴只觉得整颗心都不安分地狂跳个不停。
她对大哥的这手箭法一直是很有自信的。
记得有一次,他们兄妹二人出外游玩,遇到数十名歹徒围攻,傅博以一敌众尚且游刃有余,但却无法分身保护她,于是就有二人趁着他分身无暇之际偷偷跑来抓她,她吓得大叫起来,而就在此时,傅博硬是在强敌环伺的当口,迅捷地拈起黑羽箭拉开挂在肩上的弓,朝身后射出两支排子箭。
这两箭没有任何偏差地射穿了,这两名袭击她的人的后背,而敌人一见这等箭法都吓住了,都不敢再贸然来攻,才过一会儿便都士气涣散,都被铁棍给赶跑了。
她从来没见傅博的箭有失手的时候,也正是这种从未动摇过的自信,造成现在无可救药的恐惧感。
傅博松开拉紧的弓弦,深深吐纳了几次。忽然他猛地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将这力量注入到四肢百骸之中,他并不用强力将弓拉开,而是如婴儿握住人的手那样,自然而然地使力,缓缓将全身之力凝聚在双臂之上,凝聚在捏在指间的黑羽箭上,目光先是移向一旁回复平静状态,然后如鹰隼般注视着还在空中飘飞的青色的身影。
此时弓满如月。
傅冰琴再也克制不住了,她迈步朝他小跑过去,颤抖着唤道:“大,大哥,不要啊……”但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傅颂喊住了她:“冰琴!”
傅冰琴站在那儿,怯怯地回过身去,低低地叫了一声:“爹。”她垂着头不敢面对父亲的目光。
傅颂尽量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喜欢他。”傅冰琴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傅颂又道:“可是你不能正邪不分。”他转而望着空中被龙卷风弄得晕头转向的漂游子道:“独巨老怪当年给人间养大了一条魔龙,我绝不能让这世上再出现第二个幽谷子,所以必须在他羽翼还未丰满之时将他铲除掉,否则将遗患无穷,你明白吗?”因见她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就不忍再苛责她了。
傅冰琴茫然地瞪着他的眼睛,当她回过头时,发现傅博手中的黑羽箭已经确定了方向,而半空中漂游子的身形也已暂时稳定住了,她深知黑羽箭射击的过程,照这样看来黑羽箭离弦而去的时刻已近在咫尺!
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尽最快的速度往前狂奔,一般声嘶力竭地大喊:“不要!不要——”
但她还没跑出五步,傅博已松开了按住中指和食指的大拇指,黑羽箭已射出去了,那一箭飞如闪电,恰若流星划过天际!
她加快步伐往前冲刺,甚至明知道是徒劳无功还是往上跃起,朝半空中的箭扑过去,想结结实实地将它抓住,但她并没有抓住,整个人扑倒在地时,黑羽箭以更快的速度往空中的目标飞去。
她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那支已变小了的黑羽箭,望着这无法挽回的残酷的一切。
傅博深深吐纳几次稍稍恢复了些体力后,才站起来了,刚才这一射损耗了他大量的元气,看来要多调息才行。不过想到能亲手射杀漂游子这个大魔头,为武林除去一大祸患,这点点损耗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抬头仰望着黑羽箭的走向,此刻漂游子正头下脚上地仰身缓缓移动着身躯,而黑羽箭瞄准的正是不久之后他的头颅的位置。
也就是说,这一箭将会狠狠地贯穿他的头颅,将他射杀在半空中。
不过,现在漂游子的身形已有了略微的变化,下身渐渐仰起,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变成俯身向下。
黑羽箭极有可能会射中他的脚踝,而不是头颅。虽然出现了一点误差,但傅博还是很得意的,即使只是射中那处也够让他受的了,他在半空无处着力,一定会身形不稳,然后跌落下来,那时再给他来一箭就可保万无一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