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场噩梦。从福建省群山环绕的水电站回来后一个月,与亚马逊歌妓共渡一晚后的一个星期,杰克回到了纽约,坐在法庭里,面对证人席上比尔·迪克尔那张猎狗一样的脸。
杰克强迫自己不听他的发言,他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伊丽莎白的话——“好心不会有好报”。完成徐氏公司的交易之后,是杰克主张与迪克尔达成书面协议——把他当个人对待。伊丽莎白只是摇摇头,把协议文本插入信封。
现在他腹背受敌。通常遇到一些并不完全合理的赔偿要求时,杰克总是扮演和事佬的角色,伊丽莎白往往不愿意让步。“付钱给他们好了。”杰克总是这么说。他劝慰自己,他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事,快快的把恼人的事情解决掉好继续前进。
直到他遇到了迪克尔,这是原则问题。宝清生物工程公司曾经向戴维斯兄弟公司支付过一笔预付款,之后这家公司彻底欺骗了他。迪克尔肯定知道这件事,但他竟然有勇气向法院主张黄杨资本应该拿到一部分预付款。在被欺骗之后还送给迪克尔一张支票?绝不可能。杰克愿意忠实履行他的责任,但是欺骗完全是另一回事。迪克尔是个骗子,杰克绝不会给他一分钱。
当收到仲裁文件时,他大吃一惊,并不是因为他认为戴维斯兄弟公司是整个交易过程中唯一清白的一方——依据合同,迪克尔的确有权分享宝清公司的代理费——而是因为他不能理解,迪克尔竟然觉得自己能堂而皇之地在法官面前为自己辩护。
直到他的诉讼律师汤姆·弗莱米什告诉他,宝清生物公司的欺诈行为不是案件中要考虑的因素。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杰克说。
“我也希望这是一场玩笑,”汤姆·弗莱米什说,“可惜的是,你和迪克尔签订了合同,这是诉讼的核心问题。迪克尔与你的客户合谋炮制虚假的公司信息,与此事并不相关。”
杰克呆呆地看着弗莱米什。
“你可以直截了当地把钱付给他们,问题就解决了。”弗莱米什说。
“让他们去死吧。”杰克说。
“我猜你就会这么说。”汤姆说。接下来他阐述了自己的庭审策略,基于一个不大可靠的理论,证明迪克尔并没有完成预付款合同中所要求的服务内容。
“汤姆,他什么工作都没有做。的确是他找到了这家公司,如果法官问我在这件事情上是否曾经依赖过迪克尔,我不会说谎。这家伙就是个骗子,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在法庭上这么说?”
轮到他作证了。杰克走上证人席,努力让自己记住汤姆给他的忠告。“不要提及迪克尔的欺诈行为,也不要评论他糟糕的人品。”
书记员请杰克宣读誓词,之后,他转身看着法官。
“戴维斯先生,迪克尔先生尊敬中国人吗?”
从这里开始,杰克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尽管杰克不得不向迪克尔支付部分预付款,再加上诉讼费用,他也不会做出其它选择。
***
从法院出来,杰克走回公司,他抬头看到公园大街两旁的摩天大楼之间露出的蛋壳蓝色的天空。现在是纽约七月的一个下午,北京时间应该是凌晨,中国办公室的女孩们应该还在睡觉,莲花也是。他试图回忆起她的面孔,但总是不成功。中土公司在9000英里外的地方。他走过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一群鸽子从他头顶上飞过,似乎预示着什么事情。
回到办公室,他有些懒散,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糟糕的事。他新煮了一壶咖啡,把会议桌旁边的椅子摆正,随手翻弄一些信件。他打开新收到的芝加哥大学杂志,随便翻到目录那一页。内页有一张设计精美的彩色广告宣传画,芝加哥大学在杭州的合作机构赞助中国旅行,行程包括大学校友们喜欢一项活动“西藏儿童肖像——莲花绘画作品展”。开幕式就在西湖凯悦酒店的画廊举办,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