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少苍嫌弃了一番的我内心不免有些不舒服,于是便决定回去喝一杯茶降降火。吸溜吸溜一杯热茶下肚,我的心情果真好了许多——好茶就是好茶呀!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此时出门正好合适,我抖抖袖子正要起身,一个小不点儿从门缝儿里嗖一下就蹿过来,一把扑到我的腿上。我低头一看,原来是火童子。
“哎呦火童子,你怎么来了?”我俯下身去把他提溜到膝盖上坐着。
“姐姐姐姐,”火童子嘴里叫唤着,“火童子找你一起去谒松会呢!”
我正要应答,一抬头就看到打门缝儿里飘进来一把胡子——未见其人先见其胡须,正是月老仙师也。
“左等右等,也不见你过来,火童子耐不住,这便找你来了。”
我赶紧应道:“有点小事儿耽搁了,这就走,这就走。”
是了,几日前我往月老处吃茶,说起此等热闹事我是不会不去的。没想到月老仙师和火童子竟然有心惦念着,我这心里不禁一暖,赶紧收拾利落了,与二人一道前去。
去了会上,但见众仙芸芸,皆席地而坐。月老找了个还算稀疏的地儿,对着左右作揖:“仙友,麻烦您往里靠靠。”
今日天门大开,各路神仙不分品阶修为,也无需手谕帖笺,皆可前来赴会。
昔日我在地府任职时被那小心眼子的少苍禁止踏入天界,是以得道两万余载也不曾见识过这场百年一遇的盛会。放眼望去,只见云蒸霞蔚中众仙衣衫打扮各异,有清冷冷一身如雪如玉者,有奇形异状至占地面积巨大者,亦有朴素如寻常布衣者。平日里在天界见惯了宽袍广袖,今日可谓是令我大开眼界。
我挨着火童子坐下,旁边的那位也挪了挪屁股,为我腾了腾地儿。
我拱拱手:“多谢仙友。”
“嗳,不必客气。”说着他转过头来冲我一笑,我这才瞧见他的脖子上竟挂了一串五颜六色的花环,鬓边也插了一朵,俏丽的很。
“小仙季竹,明华山守山小仙,敢请教仙友名讳?”
“在下连月,虚任司命一职。幸会幸会。”
我自觉瞧他瞧得久了,微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上去却不怎么在意,见我眼盯着他鬓边的那朵小红花,索性就把那朵花取下来递给我,我连忙双手接了。
“好看吧?”
我看着手心的那朵小花,恍惚想起很久之前有个人也曾将这么一朵花放在我手心里。
若无其事地藏起自己的感慨,我嗅了嗅手心里的花,回答着季竹的话:“真好看。嗯,还很香呢。”
把弄着花梗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莫不是在广元仙人那儿摘得吧?快藏起来,叫他看见了可不得了。”
他呵呵笑着摆摆手:“这可是我明华山的特产,别的地儿可没有。”
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四下里忽然安静下来,我抬头朝前面望去,原来是天帝一行来了。
天帝和少苍并排走在前面,看来这二位是真的重归于好了。战神旦吾紧随其后,旦吾后面还跟着一行神将,个个器宇不凡,看起来很是威风。
“二十五个战神。”季竹喃喃说道。
“那是四方水神,八方天将和十二方地帅。”月老解释道。
天帝一行落座后,谒松会便正式开始了。
例行的论道是各种道家集会必不可少的,我自知没有这种天分,也不指望能出什么风头,索性就老老实实地聆听各路大仙的教诲,期望能长进个一二分,我也算是知足了。
这场辩道也不知辩了多少个时辰,火童子跑出去又跑回来来来回回了十几趟,季竹脖子上的花儿都蔫了,耷拉在花梗子上半精神不精神地如同我的上下眼皮半开半合——我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听不懂了,现在云里雾里地,不知该摇头还是该点头,只好在不可控的昏昏欲睡中努力挤出一丝清明期望能扮做沉思状。我看与会者一半是和我一样的,因此当天帝宣布此场辩道以平局结束时,不少神仙顿时直了下脖子清醒了过来。
会场上就又开始嗡嗡起来。
“这就结束了?”
火童子此刻正趴在我的膝盖上呼呼大睡,我不好起来,心想就这怪不得小红不愿意来。
“重头戏还在后面呢!”月老如是说。
天帝古道又广袖一挥,道场四周便摆满了案几,案几上神果仙酿一应俱全。
“请诸位仙家就坐。”
我抱起火童子,率先挑了个离天帝陛下近的地方坐下,惹得少苍向我投掷了一个白眼。
天帝举起酒杯:“我与众卿共饮一杯。”
我举杯欲饮,一抬头却看见天官莫问不知从何方现身,与天帝耳语了一句。天帝听后面不改色地饮完杯中酒。
我心生好奇,拉拉月老的衣袖,月老道:“正常,正常。这六界之大,陛下繁忙啊,你就莫要多想了。”
月老话音未落,一群仙子如同翩飞的蝴蝶一般飘进了会场,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
为首的那名说了些什么“抛砖引玉”、“献丑”之类的话,便与其他仙子一同跳起舞来。
我看得目不转睛,季竹悄悄告诉我:“待会儿我去舞剑,舞得不好,劳烦司命多多鼓掌,免叫我太过尴尬。”
火童子也早醒了,此时正啃着蟠桃:“连月姐姐也上去跳舞吗?”
“她可不会。”月老替我回答了。
“现下是不会,没准儿以后就学会了。”我琢磨这跳舞有什么难学的,做神仙的年岁长的很,一百年学不会,一万年也总学得会。
······
“我是土地公。”
“我是土地婆。”
“我们给道友表演个——”二位异口同声,“双簧!”
我再次将一杯博山老仙的仙酿一口喝个见底,双眼迷离地看着往来敬酒的攀谈的斗法的,还有那神兽仙鸟醉酒现了原形的,总之是地上头顶地你来我往,真真是好不热闹。
月老原来是沾酒就醉,现下正钻到了桌子底下呼呼大睡,火童子和一群同他一般高的小不点儿你追我赶,一会儿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季竹挤到一堆仙子中间,从脖子上摘花挨个儿送给人家。
我摇摇脑袋,自觉喝得也不少了,再喝下去恐怕就要当众出丑,思索间便打算打道回府。此时,一个肉乎乎的男仙冷不丁地撞到了我的肩膀,冲击力之大不免让我一趔趄。
“对,对不住,对不住。”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辟黎。
“哦,辟黎,你也来了。”
我瞅着他两颊通红,显然也是喝了不少。
果然,他脖子往上一顶,“嗝——”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儿:“司,嗯,连月司命,好巧呀。”
我正要和他说话,斜刺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蓝袍青年。此青年身形瘦削长相严肃,皱着眉头对辟黎轻喝:“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如此唐突了仙子,还不快道歉!”
“无妨无妨。在下司命连月,与辟黎仙友乃是旧交,谈不上唐突不唐突的。”
“原来是连月司命,久仰久仰。在下南海姬炎,是辟黎的舅舅。我这外甥向来软弱不堪其用,让司命见笑了。”
我正要说“哪里哪里”,辟黎这般憨傻可爱,仙家之中实属难得啊。
可姬炎却无视了我的存在,转头教训起外甥来:“辟黎啊辟黎!想我若不是忙于南海事务,定要将你留在身边好生教导,何致如此失了体统!若是姐姐在世,看到你如今这幅景象······”
辟黎只好垂着脑袋,委委屈屈地一言不发。
我在旁边听着尴尬,此等家务事没法儿插手。瞅着姬炎停下来喘气儿的功夫,我赶紧道了个再会,也就打算打道回府。
正要抬脚就走,忽然想起月老还在案几底下呼呼大睡呢,于是我便施了个诀儿先将月老送回府。
刚走两步,我又想起季竹送我的那朵小花儿,思索片刻还是回头从案几的酒杯旁将那朵小花儿拿在手心里。我瞧着花朵儿躺在掌心显得有些憔悴,便使了些仙力,它就立刻恢复了生机,红艳艳的甚是好看。
如此可好了。我不禁心内一笑。
“连月。”
一个声音响起,我因为再次听见了这个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而不知所措。怔愣间,一双人影已经走到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