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五个顿时乖的和木雕似的,大气都不敢出,只怕引了田老注意,被叫起来答话。
那边倒是一个个跃跃欲试,搞得和争宠似的。
“那今日,便是少谦来领这个头吧。”
那边穆少谦顿时眼放精光:“学生愚钝,略一辩言,只当是抛砖引玉了。”
说罢又向田老行了一礼:“学生认为,有‘舍’方有‘得’。”
“我有一酒囊,只装得一斤酒。我装了一斤老烧,忽又见前面醇香的女儿红,我当如何?我若贪恋那女儿红,想来只有舍了那老烧,去装那女儿红。如此一来,我舍了那不好的,方才得了那好的。可谓不舍不得,有舍,方有得。”
田老点了点头:“说的通俗,但也通透,不错。不过我看你们,有的似是不满,可还有其他说辞?”
“学生李向安,欲辩上两句。”说罢向四周和田老都行了礼。
穆玥琅悄悄扫得一眼,见是那个内敛稳重的,也就继续装木雕。
李向安见田老点了点头,也就缓缓道来:“学生认为,少谦兄方才所辩实为有‘得’方有‘舍’。”
“少谦兄,我且问你,你若是没有打那一斤烧酒,你可还用去舍那一斤烧酒?你只有得了它,你方才会为了更好地去舍了它。是谓不得及不舍。且不舍得不舍得,想来是不想舍也使不得,你既从前得了它,想它也是那时你想要的,你也为它舍了前一个。”
田老点点头:“你能想到这点是好的。你们且继续辩辩,不必拘谨。”
“学生穆少诚,有言要辩。”
“公主远嫁番邦以求和平当是以舍求得,学子枯坐寒窗以求功名也是以舍求得。若没有公主,仿着昭君出塞,现封一个也不是不可,那并没有得真真切切的公主,却换来真真切切的和平,又当何言呢?”
“想来那也是得了,”说罢又行上一礼,道:“学生李向策欲辩。”
“少诚弟弟,敢问昭君不美吗?那如何不是得了一个天下少有的美人,才有机会去换那万金难求的和平”
穆玥琅听他们言语,只瞠目结舌,都是形容不了的。这到底都是诡辩啊。这这这,算是什么呢。
田老微微点头,辩的好坏不要紧,敢想才是最要紧的。
又回头看看那五个女孩,叹了叹气,想来到底是女儿,于学文玄谈到底少了些缘分。
想着又总不能厚此薄彼,让这五个一个也插不上嘴,又不想女儿家扯些不沾边的琐事来辩,便想到了向来话少又蠢笨的穆玥琅来。
“穆三姑娘,你且来辩辩吧(未出阁的女子不好直呼名讳)。”
穆玥琅见忽到了自己头上,小脸涨得通红,直愣愣的竖了起来。
“先生,学生蠢笨,辩不出什么。”
田老只摆摆手,摆出些不耐:“你且说无妨。”
穆玥琅见着实跑不掉,只好壮着胆子,辩上一辩:“那学生只好狗尾续貂,借着几位同窗的话,囫囵几句。”
说罢深吸一口气,道:“学生是个贪心的,不愿舍也想得。得陇望蜀,得寸进尺,说的便是学生。”
学里闻言都略略吃惊,只穆少谦习以为常,玄谈,那着实是这个不讲理的丫头的强项。
“凡要舍的人,只是胃口不够大罢了。一户人家分钱,若怕厚此薄彼,分少了惹人不快,只赚的足够多就够了;若是分一块饼,要短了某些人的吃食才够剩下的人果腹,那只是饼不够大而已。哪里来的什么舍得,借口罢了。”
众人闻言,都愣了神,细想之下,竟品出不少道理。
田老也吃了一惊,又问:“那若如少谦所言,只有一个壶,却想打得两份酒呢。”
穆玥琅粲然一笑,道:“我且喝了那斤酒进肚,再去打下一斤罢了。”
田老又问:“那若是要送公主和亲,以求和平呢。”
穆玥琅皱着眉头思想片刻,朗声道:“如要和亲,也不过是国力不够强盛罢了,若是强盛,只管收下外邦送来的美人,管什么劳什子和亲。”
“那若有一邦非要来战呢。”
“他们想要好处,我们偏要他半分好处得不到,只打得他节节败退,如蚁兽散,他也再不敢与我们再动干戈。再不济,且抢他十个八个皇子以作人质,我看他如何敢战。”
众人闻这一番言语,觉得难以置信却无法反驳。
饶是田老,也隔了半晌方才回神:“你如何悟得这些?”
众人齐齐望向穆玥琅,却见她好似羞恼的抬不起头,隔了好久,方弱弱的答道:“学生喜欢出水晶肘子,又爱极了九江鳝丝。有一日,这两道菜齐齐的摆上了桌,可我的胃口,只吃得下一样,我又是馋极了的,只巴不得两道菜都一口不剩齐齐下肚。”
然后见她将头埋的更低:“学生也确实那么做了,只那天晚上,半夜就去请了郎中。后来学生就明白,要吃下那么多东西,就得有那么大胃口,我虽没有,但总有人是有的。”
众人听罢,想笑却也只好憋着,毕竟先生还端着呢。
田阁老确实不想笑,他在思考。
又过了一会,田老方笑着朝穆玥琅看去:“一言一行皆有所得,好,很好。我原先看错了你,你竟是个难得的真正通透的人。”
那一日,有一个人也为这番话思索了良久。
不是他现在不能要,是他现在要不起,要等自己胃口大了,一口吞下,一点渣滓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