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舜英狼狈地坐在雪地上,心里正生着闷气。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但是有时候人却就是这么奇怪,明知道不该这样不该那样,但就是忍不住要去做这样做那样。
她心里明白,自己和这个刺客口中所称的慕容焉其实在是毫无关系,她凭什么指望他在生死关头能够不顾一切的来救她呢?
从大周的军营到这靠近北凉的荒野,他本可以随随便便地把她扔在任何一个角落里。他没这么做,她早就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可是明白归明白,生气归生气。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一个多月来,所经历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所遭受的一切羞辱折磨,都没有让她像现在这般感到被轻贱,受委屈。
萧舜英此刻的心情非常难受。
一只男人的手伸了过来,慕容焉其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神色淡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萧舜英气恼地扭过头去,双手撑着雪地,拖着麻木的腿自己站了起来。她的目光垂视着自己的脚尖,仿佛完全没看到面前的那只手,一瘸一拐地向茅屋走去。
“没想到你不但没有用,还很愚蠢”。
背后传来慕容焉其冷冷的声音。
萧舜英猛然转过身,瞪视着慕容焉其,眼中满是羞怒,连脸色也变的绯红。她只觉得自己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她人本来生的极其秀丽,此刻虽然柳眉斜挑,杏眼圆睁,满脸怒色,却并不恶行恶相,倒是有一种娇蛮的孩子气。
慕容焉其似乎微微怔了一怔,慢慢道:
“他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如果我有一丝犹豫,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你和我。”
他的语气虽然还是那么冷淡,和刚才相比却已经缓和的多了。
萧舜英的眼睛扫视了一圈。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八具尸体,死状狰狞,惨不忍睹。殷红的雪地在灰白的晨光里,看上去十分诡异。血腥气卷着雪花,扑头盖脸地扑到萧舜英的脸上。
萧舜英闭了闭眼,咽下一口吐沫,压住了想要呕吐的冲动。她怔怔地看着慕容焉其,半晌才说:
“那你呢?”
“我?我本就是会带来死亡的人。”
慕容焉其的声音突然又变的很冷,他挺直了身体大步向茅屋里走去。
“如果你害怕和我这个凶手在一起,就不要进来了。毕竟,死人更安全一些。”
萧舜华看着慕容焉其挺直的背影,呆了呆,然后轻轻咬了咬嘴唇,脚步踉跄地跟了上去。
茅屋里也很冷。
经过大半夜的打斗,茅屋顶上的洞更大了,墙壁上的缝隙也更多了。屋顶上的破茅草在风里面摇摇晃晃,好像随时可能被风卷走。
火堆早就熄灭了,连一点烟气也没有。
慕容焉其从草垫子上抽下几把茅草,从腰里摸出了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在慕容焉其的手里面燃烧起来,他一言不发地生着火,动作娴熟的令萧舜英感到惭愧。
十七年来,她一直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除了琴棋书画,什么也不会。
母亲平日里曾那么严格地督促她学那些诗书技艺,满指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能凭借着出众的美貌和才华,缔结一门富贵荣华的好亲事。她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家族却被远远地驱逐出了这个圈子。才学救不了萧舜英的命,美貌只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
过去所学的那些东西,对于现在的她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眼下,她甚至连生火也不会。
这样的她,对慕容焉其来说的确是一个累赘。
她有什么资格去指摘慕容焉其的对与错呢?
萧舜英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惭愧。
她默默地走到火堆边,在慕容焉其身边坐下,看着他一言不发地将小火苗燃成大火焰。
四周静悄悄的,几乎可以听见雪花落在雪上发出的沙沙的声音。
气氛静谧的令人尴尬。
萧舜英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说什么呢?
她偷偷地瞥了慕容焉其一眼。
火光已经变大变亮了,照的慕容焉其的面具一闪一闪的,那上面喷溅着外面那些死人的鲜血,看起来格外狰狞。
萧舜英把目光移开。
“慕容焉其……是你的名字?”
慕容焉其没有回应。
“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不必通名报姓。只要你不是我的仇人,你叫什么,是什么人,我没兴趣知道。”
慕容焉其甚至连头也没有抬起来,淡淡地道。
萧舜英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瞬间哑口无言,如鲠在喉。
她真是奇怪:这个男人为什么随时随地都是一副要开始吵嘴的架势?
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响了起来,萧舜英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脸红了起来。自从离开大周的军营,她还没有吃过一点东西。经过这大半夜的折腾,她此时感觉到饥饿感像一头小兽在一口口啃噬着自己的胃。
慕容焉其站了起来,手里提着剑不发一言地走了出去。
萧舜英很想问他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但是想到他冷淡的态度,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只能站在门边,看着慕容焉其慢慢走进风雪里去。
慕容焉其只离开了半个时辰,萧舜英却觉得他几乎离开了一天。
屋内是一小堆火,屋外是连绵的风雪和倒卧的死人。萧舜英突然很恐慌:慕容焉其会不会不回来了?
“嚓嚓嚓”,门外传来落在雪地上的脚步声。萧舜英连害怕也忘记了,扑到了门边。
慕容焉其的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长剑上挑着两只山鸡。
萧舜英一刹间笑容满面,声音里满是惊喜:“你回来了?”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我还以为你走了”,但是她没有敢说出来。
“这是玉昆山的雪鸡,你会收拾吗?”
萧舜英飞快地点了点头,待看到雪鸡锋利的爪喙和染血的羽毛,又慢慢地摇了摇头。
她觉得自己听到了慕容焉其无奈的叹息,恨不能把头垂的更低了。
穿着雪鸡的木条在火堆上翻转着,一阵阵诱人的肉香味钻进了鼻孔,勾的人舌头根上直冒口水。
萧舜英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慕容焉其也似乎很饥饿,目光里透露出猛兽看见食物时那种发亮的光彩。他随意地抬起手臂,解下了缚在脸上的面具,极其自然地转过脸来。
萧舜英拿着食物的手瞬间停止了动作。
她整个人都已经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