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儿八个侍女站在揽月阁的堂前,态度恭恭敬敬。
她们微垂着头,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样东西。
光彩艳丽的绫罗绸缎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珍稀的古玩器具典雅古朴目所未睹。
有几个侍女正在台阶下摆着坛坛罐罐,花花草草。
萧舜英看着眼前这一堆人,还有这一堆人带来的一堆东西,心里面不停地在摇头叹息。她心里面抓狂地问:
“你想干嘛啊,慕容焉其?”
昨日,宁燕太妃差人把她叫了过去。虽然太妃的态度温和,可是话语却是十分直率。太妃几乎是明明白白地在问询她和慕容焉其究竟是什么关系?也近乎直白地告诫她:不要和慕容焉其产生任何联系。
萧舜英从没有回答过这样的问题。
她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直接地问到脸上,而且,问的还是男女之事。
宁燕太妃的问话,让萧舜英的心里面感到一种深深的难堪。
但她举重若轻,也用同样直率坦白的回话回应了过去。
但她不是没有自己的傲气的。
莫要说她本来就没有对慕容焉其存着什么心思,就算她对他有一点点男女之情,自尊心也断不容许她如此低眉垂眼地在这异国的王府里求取怜悯。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那么斩钉截铁地斩断了宁燕太妃心头的那一片疑云。
这是为了自尊。
也是为了生存。
不论哪一国哪一朝,侯门几乎等同于深宫。
侯门贵府之内的种种争宠夺恩,并不比朝堂上的争权夺利要克制些。
她不希望成为任何人的敌人,更不希望去得罪宁燕太妃。她萧舜英只想静静地偏安于这一隅之地,寻找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不想成为那一棵秀于林的孤木,招来别人的疑忌。
可是,这个慕容焉其,却为什么偏偏要把她的平静打碎?
萧舜英颓然地靠在椅子上,心里一阵阵压不住的烦躁,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才开口道:
“诸位姐姐们且请回去吧!请上覆你家王爷,我什么都不缺,请王爷不用费心了。”
几个侍女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把头垂的更低了。内中一个穿着柳黄色衫子,系一条葱绿色裙子的侍女,陪笑道:
“姑娘可千万收下这些东西。姑娘要是不收下,奴婢们就是回去,也免不了挨顿打。我们家王爷的脾气,发起火来,能吓死个人的。”
其余几个听着这一个开了腔,也都七嘴八舌诉起苦来:
“是啊,姑娘,就收下吧!”
“姑娘,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吧!”
“对啊,姑娘,你要是不收下东西,我们就不走了。”
“对,不走了。”
“……”
舜英一手支在桌子上,轻轻地托着下巴,看着这些女孩子们你一言我一句地倒着苦水,觉得太阳穴一阵阵地发胀,半晌没有言语。
过了一会儿,她看着眼前这一溜花红柳绿的姑娘们,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得认输道:
“好吧,诸位姐姐,我收下,收下了。诸位姐姐们这下可以回去复命了吧?”
几个侍女巴不得听到这一声,齐齐放下手里的东西,弯腰福了一福,不等回话就跑的没影了。只留下萧舜英对着满屋子的东西愁眉不展。
她怎么能收下这些东西呢?
她若是收下这些东西,那她在太妃眼里成了什么人了?更别提那位青桑姑娘又得吃下多少飞醋了!
可她怎么能不收下这些东西呢?
总不能让府里的下人因为她挨打受罚,那不是白白的造孽惹人恨吗?
萧舜英无奈地对着这一堆锦绣珍玩摇了摇头,回身对两个小丫头道:
“先收起来吧!”
这两个小丫头一个叫春杏,一个叫秋橘,年纪都不大。她两个平日里贪玩,见舜英并不大使唤她们,得空就常常溜出去。没想到昨日被慕容焉其正好撞见,一顿斥责,差点没有吓破胆。幸好见舜英并不曾疾言厉色,她两个才渐渐放下心来,只是却不敢像平日里那么散漫了。
此时两人见王爷送了着许多东西来,她两个人眼皮子浅,心想:送了这许多好东西来,不知道这萧姑娘究竟是王爷什么人,心里愈发的不敢怠慢舜英。又看见舜英见了这些富丽华贵的东西,却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一抬,更是觉得自己院子里这位姑娘眼界不同一般人,更加的恭敬了几分。
此时听舜英一吩咐,她二人赶紧手忙脚乱,搬的搬抬的抬,嘴里还不忘奉承几句:
“姑娘好福气呢,咱这府里还没人让王爷这么亲自费心呢!”
“就是,王爷待姑娘是不一样……”
舜英听见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心里暗自叹息道:唉,你们两个小丫头哪知道我的为难处!你们当这些礼物是好事,在我看只怕是惹气的根由。
她心里这么想着,又不好说出来,只能自己闷闷的。
两个小丫头见她不言不语,都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互相看看,都偷笑起来,低着头到外面院子里忙去了。
舜英一个人在屋里,走着坐着都觉得没有趣味,那一堆锦绣珍玩更是扎她的眼。她索性走了出来,便站在那廊檐下,看着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来来去去地搬花。
台阶下放着十来盆山茶花,都打着肥硕的花骨朵儿,有几朵已经绽开了花蕾,红红白白的,金蕊吐香,清幽艳丽。
这山茶花是舜英最喜欢的花儿。
她的母亲娘家在云州,云州最盛产的就是这种花儿。舜英记得小时候家里的院子里就种了几株山茶花,母亲亲自浇灌照看它们,说那是外婆给她陪嫁的花儿,将来要等舜英成亲的时候带了去。
可是,还没等她长大成人,他们就离开了绵州的家,也不知道那几株山茶最终花落谁家。从那以后,她再没见过这种花儿,没想到一晃几年过去了,再次见面却是在这里。花还如是,人却已非,怎不令人叹息?
只是,慕容焉其怎么会知道她喜爱山茶花呢?
也许,只不过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