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已经有两天了,余溪颜整日憋在房间里不出门,二姐也不主动来找她,两人相安无事。早饭是送到客厅里的,所以她一直穿着睡衣没有换下了。到了午饭点,她刚换了衣服准备出去吃饭,突然听到了一声枪响,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枪响。
她下意识地就跑向打开门跑向客厅,然后就看见二姐已经从房间里出来,手搭在客厅的门上。
“别开门二姐!”她声音又大又尖,把余瑾华吓了一跳。
她跑过去将门反锁上,又搬过一个凳子堵在门上。余瑾华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和她一起将客厅的茶几搬到门口。
然后她们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彼此都没有说话,连呼吸都是紧张的。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够听到走廊上人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好端端地怎么响起枪声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车船上基本上全都是女人和孩子,是谁开的枪呢?难道是萧楷生?
不知道在客厅坐了多久,就到她右手手指将左手捏出了白色的印子。
船似乎已经停了下来,外边的嘈杂也已经安静了下来。她和二姐对视了一下,都舒了一口气,已经没事了吧。
刚放下心来,外边突然传来了纷乱的皮鞋声,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拍门声。
她们的门也被大力地拍着,她和二姐都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拍门声停了下俩,变成了沉重的撞门声。
客厅的门锁装饰作用远远大于防盗作用,被这么大力地撞着,就有些松动。挡在门口的桌子和椅子,更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余溪颜稳了稳心神,走到门口,问道:你们是谁?
“快开门,我们是第五集团军。”外面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
果然是梁景程的人,只有南方才用集团军这种编制。余溪颜扭头给了二姐一个安慰的眼神,这种情况下,她们不开门也不行了。
她伸手去拉门锁,却被一阵冲力推到了地上。进来的高大男人不由分说便给了她一巴掌,余溪颜被突然而来的力道打得有些头昏,盘好的头发也被打散,垂落在肩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开门不开,害得老子撞了半天!”一个高大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走进来,吩咐身后跟着的人“你去房间里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妈的,让老子跑这么远来尽干些砸门的活儿!”
他们进屋搜罗了一阵,便走了出来,看到余溪颜仍然在地上坐着,粗暴地把她拉起来,推到门外,躲在沙发角落的余瑾华也被从客厅里推了出来。
走廊里拥挤着很多人,有当兵的,更多的是女眷和小孩,女人低低的啜泣声和小孩子尖厉的哭闹声让余溪颜的头更加昏沉。她被动地跟着人群往前走着。从走廊里出来,走到了大厅里,她一直低垂着眼睛,突然看到地上的东西,眼睛因为惊吓而睁大。
地板上,那红色的东西,是血吗?
联想到刚才的枪声,余溪颜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她侧身抓住身旁经过一个大兵:我要见萧楷生,你带我去见他!”
那大兵却不耐烦地一把将她挥开,“谁他妈知道萧楷生是谁啊?滚一边去。”
余溪颜被挥到墙边,她扶着墙慢慢站稳。
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的头更加昏沉起来,她使劲敲敲自己的头,想要尽力保持着清醒。
身后传来拥挤的打量,她随着人群从大厅走到了甲板。虽然在汉东,应该比松溪温暖许多,但是刚从大厅出来,凛冽的风灌进衣服里来,她还是打了个寒颤,人也清醒了一些,这才想起来,二姐没有和她一起!
余溪颜赶紧扭头往四周看去,周围全是人,甲板上拥挤地很,根本看不了多远。她想推过人群往回找找,却发现逆着人流走根本不可能。更可况,后边应该有大兵拿着枪逼着他们下船吧。
她站在舷梯上往下看,整个码头似乎是被封起来了,并么有其他的船只,倒是挺了好多辆卡车。余溪颜下了船,便被船下的大兵拿枪赶上了其中一辆。余溪颜走到角落里抱头蹲好,车缓缓开了,身边的人因为惯性挤了过来,余溪颜觉得很温暖,脑袋也更加昏沉。
开完作战会议,梁景程从会议室走出来,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是因为这几天睡得太少了吗,开会的时候眼皮一直在跳,跳得他有些心慌。
今天清晨从府邸过来的时候,看到街上有的人家已经贴上了春联,他才意识到已经腊月二十九了。
那艘船,是不是快到了?他想起来萧楷生的电报,船如果到了,那这场战事就该结束了。
他刚在办公室坐下,阿辉便敲门进来了。看到阿辉,他觉得自己的眼皮跳的很厉害了,心慌得不能自抑,厉声问道:“那船出了什么事?”
“船已经接到了,船上的人也已经安排到了第一商船学校,现在学生已经放假,那边封闭比较好操作。只是……”阿辉犹豫着没有开口。
“只是什么?”梁景程最见不得阿辉说话吞吞吐吐。
“萧少爷在门口,他比较了解情况,让他跟你说吧。”
“萧楷生,进来!”梁景程听到阿辉的话,大声对着门口喝道。
萧楷生讪讪地走进来,没敢抬眼看梁景程便小声开了口:本来都快到汉东了,但是有几个人年纪大些的男孩察觉出了船不是开往洛杉矶的,就闹了起来,局面有些乱,房间里那些女的也都跑出来了,我手下的人就开了枪,枪不长眼啊,就死了一些人。后来船到岸了,你手下的那些兵就上来了,把人赶下了船,但是因为船太挤了,好像有几个女的被挤掉下海了……”
说到这里,萧楷生抬头看了看梁景程,他黑亮的眼睛正在盯着他,嘴唇紧紧地抿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然后那薄唇轻轻掀动:萧楷生!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萧楷生被他声音里的寒意吓得倒退一步。梁景程从来没有用这样冷的语气对他说过话,即使当年他不小心将他毕业论文的初稿当成废纸丢掉了,他也只是冷着脸熬夜去图书馆,在一周之内重新写完,也未曾质问过他、埋怨过他。
他有些不敢开口,他现在一点也不确定余溪颜在梁景程心中的分量。之前在北地的时候,是阿辉告诉他梁景程和余溪颜在船上的那些事情,听起来似乎只是梁景程对一个姑娘有了一些兴趣。实施绑架船的计划之前,阿辉让他关照一下余溪颜,也并没有说是梁景程的意思。
从船上下来到梁景程的办公室,他一直在安慰自己,在松溪的时候,余溪颜差点把梁景程害死了,梁景程对她的那点意思,估计早就没了。所谓的关照,应该是阿辉自己的意思吧。
现在,看梁景程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之前安慰自己的话简直是大错特错了。
他硬着头皮开口:“当时死了人,就乱了起来,我一时顾不过来,等到处理好,等到我去余溪颜房间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现在,人找不到了。”
梁景程一拍桌子站起来,红着眼睛问道:“人找不到了是什么意思?”
萧楷生毕竟将一船北方军政要员的家眷运到了汉东,大少的语气,似乎有些过了。余溪颜,在大少心里,竟然这么重要吗?阿辉心里这样想着,赶紧接过梁景程的话:“发现余小姐不在房间之后,我们就派人在送人的卡车和宿舍挨个去问,没有找到余小姐。但是找到了余小姐的二姐,她本来和余小姐是一个包厢的,她说在走廊的时候余小姐和她就走散了。整个码头我们都戒严了,余小姐不可能逃出去,唯一的可能是,她还在船上,或者……”
阿辉顿了顿,“在海里。”
梁景程似乎想起了他和余溪颜第一次见面,她听到了他和阿辉讨论从洛南城攻打的机密,他便威胁着要把她丢到海里看星星。他一直都不太相信,现在想想,她或许真的只是想去甲板上看星星。在印度洋漂着的那个晚上,一开始她精神好,还指着星星告诉他那是什么星座。坠海的时候,他一直抱着她,将她拉出水面,抱到木板上,但是他一直忘了问问她,会不会游泳?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这话是对着阿辉说的。
梁景程又转过头对萧楷生说道:“辛苦了,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