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宸彻胸腔中的怒火在见到沈潇蔷时烟消云散,声音有些颤抖:“蔷儿,你、你告诉我,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他的姑娘,他又怎能不了解。
御安皱了皱眉不明所以,但他知道,这场叛乱,就此结束了。
沈潇蔷强忍住颤抖的双手,让自己看着没什么异样:“对不起,阿彻……”一句话未说完全,嗓间一股腥甜涌上来,没有力气再伪装,猛然吐出一口黑血。
“蔷儿!”
“姐姐!”
喊出口的,是沈老将军和沈姝茗,而御宸彻突然觉得有一座山直直压在他的头顶。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御安皱起眉头看过去,只见沈姝茗从城墙边跑来,看着周遭的刀光剑影。御安心底一紧快步跑过去,将姑娘护在怀里:“茗儿!”
御宸彻看着远处凌弱的人儿,步子越发加快,跪倒到沈潇蔷身边,将她抱在怀里。伸出手粗苯地抹去她嘴角的血:“蔷儿、蔷儿你不会有事儿的,不会的。”
一句“太医”还未出口,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衣衫。垂眸看去,那姑娘面上毫无血色,嘴角却依旧上扬着:“阿彻,蔷儿不曾委屈,你、你莫要怪景王爷,他、他是真心喜欢茗儿……”
“你莫要再说了,蔷儿、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太医,你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沈姝茗被御安护在怀里,她从不知道姐姐为何不急着出嫁,现在,她知道了。她看着御宸彻发了疯地喊“太医”,可是,皇城起了战火,那些太医又何曾不是惜命的,都逃命去了。
滚烫的泪滴到沈潇蔷脸上,费力地抬起眼眸,想伸手去帮他擦擦却没了力气。御宸彻看着她吃力抬起的手赶忙握住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侧:“蔷儿,你不要丢下我……”
沈潇蔷摩挲着她心上人的脸颊:“阿彻,你为我做的太多了,我不想因为我,叫你……叫你背上篡位不孝的骂名。阿彻……这样,就够了。”
“蔷儿……”
不知怎的,沈潇蔷眼前浮现出往日的种种,嘴角微微扬起,目光看向天空:“阿彻,我好像看到了从前。你带我策马,去中原、去南疆……你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儿,搅地我心烦……”
御宸彻流着泪却也笑着,握紧姑娘的手:“是啊,沈姑娘总是嫌弃在下聒噪,气恼了,还是让在下用一根儿糖葫芦哄回来的。”
沈潇蔷缓缓闭上眸子:“那时的我们……多好啊……”
微微的笑永远的停留在了沈潇蔷的嘴角,御宸彻目光空洞洞的,抱紧了怀里的姑娘,眼泪再也止不住:“蔷儿、蔷儿你别睡。我们之间还有好多故事,我要你一件一件讲与我听。蔷儿,我、我带你去策马,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去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蔷儿、蔷儿……”
沈姝茗看着远处那人崩溃地抱着姐姐,虽然泪止不住但她还是往脸上胡乱抹了抹。可即便她这般,也不会再有姐姐万般嫌弃她动作粗鲁,也不会再有姐姐拿了帕子亲手给她擦拭了。
御宸彻抬起手,叛军皆是停下了手中的枪剑。沈老将军见此也抬起手让士兵们停手。
王上在城墙之上看着种种:“你该知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知道他这个儿子从不屑于王位,可叛乱之罪落实,又有那么多战士牺牲,他们,也是有家室的人。
御宸彻抱起沈潇蔷,转身往城门外走:“不劳父王提醒。”
那夜,沈老将军一夜白了头。
那夜,城中传出,王上新立储君——景御。
沈姝茗不知是怎么回的将军府,仿佛魂儿留在了一个时辰前的皇城里,一夜之间,她吸收了太多,消化不过来。
数日下来,御安实在看不下她这般作践自己,刚要握住姑娘的手却被她躲开。再看,那姑娘眼中带了不同于往日的冷淡。御安:“茗……”
“我问你,”沈姝茗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我的婚约,并非王上提出。是不是?”
“……是。”
“是为着打压东宫,将将军府划入景王一派,是不是?”
“是。”
“你说你心悦于我,也是假的,是不是?”
御安眼中红了几分,抬手握住沈姝茗的肩膀,将她紧紧揽入怀里:“不是的!茗儿!不是的……”
他骄傲了一辈子,却还是在姑娘面前乱了分寸。他奸诈了一辈子,却还是肯为了她试着做个正人君子。他计划了一辈子的复仇,却终归在遇见她之后将仇恨放下。
我坐起身,看了看远处的灯火阑珊,转眼看向她:“他对你,确是真心的。”
沈姝茗闭上双眸,不叫自己眼泪流出来,又吸了吸鼻子:“嗯,我从来都知道。”
战乱不久,王上故去,新王登基,这是北凉数届王以来唯一一位外姓王。世人都说景御之“御”是先王赐之,却不知景御原该姓御,为何?左不过是先王在何处沾了花惹了草有了位民间王爷,自然这事儿不能叫世人知晓。便随便找了个功名为他赐姓为“御”,不过被他拒绝了,依旧从着母姓,便改成了赐名为“御”。
战乱不久,在深山老林的茅草屋发现了已经死去的御宸彻,与沈潇蔷一同躺在床上,双手紧扣。新王景御下令厚葬。
新王不曾立后宫,皇后之位也空着,只因她一再拒绝。
沈姝茗这段日子常常去头年的那片枫林,一片枫叶落在掌心,沈姝茗回味着从前种种,谁又能想到如今物是人非难回从前。
她知道,那人就在某个她瞧不见的地方。将那片通红的枫叶揣入袖中,淡淡开口:“跟了数日,你倒也不嫌累。”
御安从暗处走出来,与她并肩,他想起来那日赴约,她一身素衣骑着枣红马的模样,那般叫人动心。御安看着面前那长得甚好的枫树:“我将他俩葬在一起了,就在那片山林。按你期望的,没有刻上名讳。”
“谢谢。”
疏离的语气让御安皱起眉头,刚想说什么,沈姝茗便开口道:“王上觉得,南疆来的公主如何?”
晓得她这是醋了,御安松了松眉头:“你知晓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又何故问我?”
沈姝茗缓缓眨了下眼:“南疆有意。”
“那又如何!”御安有些恼了,急急地扳过她的肩叫她面向自己,“南疆有意又如何,我是北凉的王,你便是我唯一的王后!我不要什么后宫!我只要你!”
沈姝茗抬起眸子:“若是如此,一旦战乱四起,那我便是要落得个祸国殃民的名号。”
御安握着她肩膀的手渐渐收紧。
“事到如今,你肯为了我放弃北凉的江山?”
“我自然可……”
“你不可以!”沈姝茗打断了御安的回应。
“茗儿……”
沈姝茗红了眼眶,抿了下唇:“你不可以,就算你肯为了我放弃,可后继无人,谁能来继承江山社稷?你一天是北凉的王,便要一天以北凉大局为重。”
御安忽然有股悔意涌上心头,他不想做这个王。
我拿着笔敲了敲话本子,看着坐在对面的御安:“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明说了。”
御安抬眸看向我,我叹了口气:“昨儿晚上,姝茗也同我说了这段,再同你讲的掺和掺和,也明白个大概了。”
“姝茗说,她还心悦于你。”
御安眼中明显放出了些光,有些惊喜,拍着桌子站起身:“可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纵使你做了什么,可她心悦的,依旧是你这个人。”
“我去找她!”
御安抓了袍子胡乱披上便奔出我的店铺,我抽出话本子里夹着的那片枫叶:嗯——我什么也没说。
沈姝茗坐在房顶上,听到身后砖瓦轻脆的声音,估计以为那人是我也没回头看:“今个儿回来的倒早,不管你那铺子了?”
没听到回应,沈姝茗接着说道:“昨个儿我没去你铺子偷听,他可有说什么?”
“他说,他还在等沈姑娘回家。”
听到那声音,沈姝茗眼睛睁大了几分,被惊着似的站起身:“你……”
御安走近几步便说道:“你莫怪那寻家丫头,我前日便晓得你在帘后了。自然也知晓你在这儿。”
沈姝茗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好像又有好多话要说。
御安心底其实已经犹豫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拉过姑娘的手带她坐下,好在,她没有拒绝。沈姝茗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雕玉留下的伤疤淡了些,却依旧醒目。
“你,”沈姝茗转移了目光,看向满天星辰,“你离开了,北凉怎么办?”
御安目光未曾离开过她的脸:“本王这叫……微服私访,微服出巡。”
“……”
“况且——”御安握紧了沈姝茗的手,“本王的王后离家出走,自然是要本王亲自哄回家的。”
沈姝茗瞪了他一眼,抽回手来:“谁是你王后,北凉王这般不要脸吗?”
御安轻笑一声:“要脸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