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沈姝茗着了一身夜行衣,轻手轻脚地溜进了景王府。
好巧不巧的,眼瞅着她就要翻过墙头,刚露头就正面碰上了白日里那俩侍卫兄弟。沈姝茗扒在墙头,翻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见那俩侍卫收回目光对视一眼,齐刷刷地向另一个方向转去。
“今晚这太阳真大。”
“谁说不是呢。”
沈姝茗嘴角抽了抽,看了一眼长着灯的书房,烛光将那人的影子投到窗子上,坐在那里不知在忙些什么。
沈姝茗翻下墙头,猫着身子,将脚步声压地极低。攀着墙壁爬上房顶,沈姝茗小心翼翼地拿走一块砖瓦,大气都不敢出。
这一低头,她一眼便瞧见了那人扎满纱布的双手,估么着是还未等伤好便用力过度,纱布上有不少地方都渗了血出来。
沈姝茗的睫毛微微颤着,瞧见御安手里那块玉便明白了。怪不得蔺义那般含糊其辞,既不是东宫,又不想叫我知道。原来,他是这般打算的。
只见御安一手握着玉,一手拿着她看不懂的工具。虽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地出,那人定是将此事看地极重的。
准夫君这般用心“讨好”,她怎好驳了他的好意。
沈姝茗轻笑一声,将砖瓦小心翼翼放回去,谁知就在这可以顺利溜走的时刻,脚下的砖瓦却替她驳了准夫君!
“谁!”
书房里传开一声冷喝,沈姝茗急忙抬起胳膊用袖子遮了脸转身就跑。
刚想往下跳,便被身后出现的人打断,那声音还带着些无措:“茗儿?!”
沈姝茗咽了咽口水,放下胳膊转过身去,下意识地去瞧他那双悄悄往后藏的双手,沈姝茗轻咳一声,装作自己才来的模样:“咳咳,这么快就被你发觉了,不愧是景王爷。”
听到她说自己才到便松了口气。御安将手藏进袖子里,又将袖子朝下扯了扯。走上前去:“三日不见,茗儿翻墙的功夫倒是长进不少。”
沈姝茗挑了挑眉:“不敢当不敢当,都是王爷教得好。”
“王爷!”
两人向下看去,只见蔺义拱手站在那里,一脸淡定:“哦,原来沈姑娘也在。”
沈姝茗抿了抿唇:这般好的演技,我该跟蔺义学学。
御安下意识要挥手,刚要抬起便及时收回来:“出什么事了?”
蔺义站起身,左手握着剑柄:“这、王爷……”蔺义看了一眼房上的沈姑娘,不知该不该说。
沈姝茗晓得是政事便打了声招呼:“嗯——我回避。”刚要走便被御安抓住了手,克制自己不去看他伤痕累累的手,沈姝茗转过头去。只见御安嘴角带着笑意:“景王妃好不容易爬了王府的墙,怎的好这样就走了。”
御安看向蔺义,蔺义了然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东宫在王府里安插的探子已经被抓住了,已经押入地牢了。”
沈姝茗抬眸对上御安的眼神,轻笑一声:“若我连那些个都经不起,怎的做你的景王妃?”御安松开了微皱的眉头轻笑一声,轻轻握住姑娘的手,随即看向蔺义:“去看看。”
“是!”
进了湿冷的地道,御安便将衣袍披到沈姝茗肩头:“这死过不少人,阴冷地很,裹紧些。”
“嗯。”沈姝茗悄么地瞟了一眼御安揽着自己的手,上边的伤或深或浅,沈姝茗抿了下唇不再去看。听蔺义说,地牢里都是些阴沉冷血之人,杀人不眨眼。
蔺义打开一间牢房的锁链,瞧着里面刚放下鞭子的人:“问出什么了?”
薛戎叹了口气,拿鞭子敲了敲手心:“你晓得我这手段,可他愣是崩不出个屁来。我还发现了他牙缝儿里的毒包,死了就不好了。”
蔺义点了点头,薛戎看见后面进来的人,作了个揖:“王爷、王妃。”
沈姝茗睁了睁眼:“额……我、我还不是……”
御安揽着她肩膀的手收紧了些,见她看过来便开口道:“下个月便过门儿了。”虽说这地牢阴冷昏暗,借着烛光还是看地清他的沈姑娘微红的脸,心底一颤,想着这个地牢委实不太应景。
蔺义瞧着那两位主子,嘴角抽了抽,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咳,薛戎,弄醒他。”你一个断了自己命根儿的人,还看得这般带劲。
薛戎挑了挑眉,给了他一个“我乐意”的眼神。随后从瓮中舀出一瓢热水直接泼到那人脸上,那人痛苦地睁开眼,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蔺义瞧了瞧那瓮水,那是掺了盐的。
沈姝茗的视线被御安挡着,见不着那人现在是何模样。
那人见到牢里多了几个人,轻蔑地看了一眼薛戎:“你薛戎、咳、再怎么阴狠毒辣,也……休想问出什么。”
瞧着那目光坚定的模样,薛戎也轻蔑地笑了声,摸了摸沾了血的鞭子:“纵使我问不出什么,我们王爷又损失不得什么,只是可惜了东宫太子失去了一枚这么好的棋子。”
那人心底不免愤恨,他当然知道,他们这些人纵然再厉害,在强权面前也不过蝼蚁。
蔺义怀里抱着佩剑看着那人眼神的变化,开口道:“若东宫太子知道——春华宫上下都被彻查,还落个藏污纳垢、私下贿赂的罪名,不知你那好主子,又当拿你们走哪步险棋?”
春华宫是王后的寝宫,东宫太子的生母。沈姝茗眨了眨眼,世人皆传北凉王后贤良淑德,私下,竟是这般吗。
那人的目光比之前更阴狠了些,死死盯着御安:“我可以说,只望、只望景王殿下能保太子全尸。”
御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开口:“说来听听。”
“明日子时……”
随着那人艰难地开口,嘴巴一张一合。在场人的眼珠渐渐瞪大……
出了地牢,沈姝茗还是觉得身上极冷,抓着身上的衣袍又裹紧了些。御安瞧见了姑娘的小动作,走近一步将沈姝茗拥入怀里,看向蔺义。
只一个眼神,蔺义的目光坚毅了一分,抱拳作揖后便闪身去往将军府。
瞧着沈姝茗无光的眸子,御安走至她面前,捧起她的脸颊:“茗儿?”
脸上被纱布摩地有些不舒服,沈姝茗闪了下眸子,缓缓抬起眸。抬手抓住御安的袖子:“那人说的,可是真的?我爹爹他、他会不会……”
御安瞧着那忧心忡忡的小脸,心底一阵刺痛,将姑娘按在自己的胸膛,下巴抵在姑娘的头顶,轻声道:“放心,我会护岳父周全。”
沈将军自始至终都是中立,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儿。可自打与茗儿定下婚约,不管沈将军怎样想,世人都会将沈府列为景王府一派。东宫,自然也是放不过这点。只是——他终究不该将手伸向王上。
我咬了咬笔,皱起眉头,听着有些懵:“嗯——我大昭皇室先前确实乱了些,且不说这个。你说东宫将手伸向龙位,可他不是太子么?既然已是储君之位,继承江山不也是早晚的事儿么?”
御夫子放下茶杯,看向我:“他是不会允许有任何威胁存在的。”
有一瞬间,我仿佛猜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压低:“莫不是那场叛乱,姝茗她……她也去了?”
他听到姝茗的名字,握着茶杯的手又攥紧了些,许久才开口:“沈潇蔷、在她面前……自尽了。”
笔从我手中脱出去摔在桌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我抿住唇:“御夫子,今个儿,故事讲的多了些。学生……学生想、收整收整。”
“嗯。”
御安站起身,走到门口停住:“明日,你可还要听?”
我将笔捡回来:“故事,哪有听一半的道理。”
御安轻笑一声,走出了铺子。
我舒了口气,待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当真是为着生气才来的中原?”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我转过身去,只见沈姝茗站在珠帘那儿,脸上带着些寞落:“他如今、已是北凉的王上了。”
看过了皇城被血染红的模样,看过了皇城尸横遍野的模样,看过姐姐绝望到在自己眼前自尽的模样,看过、看过那人脸上溅上鲜血,却依旧笑地从容的模样。
是,她怕了。
这样的皇城,这样的他。她该怎么去面对,她纵使知晓他们两人两情相悦,可、可她竟不想看到他。
她不想再想起那可怕的一晚。
我看得见她隐忍着颤抖的手,深呼了一口气,伸手过去:“今个儿晚上做了龙井虾仁,不快些回去,可就凉了。”
沈姝茗愣了下,看着我伸过来的手,轻笑一声。抬手握过我的手:“嗯。”
饭后,姝茗回房歇息去了。我便抱着话本子在凉亭里乘凉,写着写着我突然想起御夫子说的最后那句话。
“明日,你可还要听?”
我不觉抿了下唇,握着笔的手攥紧了几分。
这话……当真是同我说的吗?
“又在写你那话本子?”
听到兄长的声音,转眼见兄长坐到石凳上,手里捏着一片顶红的枫叶:“可想好何时去北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