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中医馆从正式成立到现在已经50多年了。医馆的年龄比索拉查的年龄还大,每年这个时候,医馆都会举行庆祝活动,所有员工与老馆长一家三代共同庆祝医馆越来越好。
庆祝仪式放在曼谷最热闹的素坤逸大道的酒店里。仪式非常热闹,除了医馆的主要骨干员工还包括了相关政府部门的负责人、其他中医馆的代表、医馆的合作伙伴、以及国际友人。申伊应杜锦铭的邀请参加了庆典活动。
索拉查一家三代人共同出现在庆典活动现场,索拉查无疑又是大家的焦点,坐在人群里的申伊看着台上端坐的索拉查有一种强烈的疏离感,她越来越觉得她和索拉查之间有一种无形的距离,那种距离是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越的。人们对医馆未来的掌门人索拉查的兴趣超过了对庆典活动的兴趣,庆典仪式结束,活动现场的人都很积极的跟索拉查交流,索拉查看起来也竭尽全力的扮演着一个家族接班人的角色,他与宾客们的交流还在继续,宾和申伊则走出酒店准备到旁边的停车场取车回医馆。刚出酒店大门,他们就看见路边的人群里一阵骚动,宾和申伊往人群里一看,只看见一个老年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凭直觉,申伊没有多想就冲了过去,她拨开人群,把手放到老人的鼻子旁边测试了一下老人的呼吸,然后跪在地上立即对病人开始施救,她熟练的对病人进行诊断,并实施心肺复苏抢救。炎热的天气、紧张的心情、还有连续的用力按压,几个回合下来,她全身都湿透了。周围的人焦急的看着申伊和病人,有好几个人和宾一起商量打电话给警察,人们都十分紧张。好在心肺复苏抢救有效,在几十次心肺按压后,病人猛的咳嗽了一声,苏醒了过来。
十多分钟后,救护车来了,只是周边的车辆太多,车子好不容易才挤到病人旁边,宾一边安慰病人,一边配合医务人员把病人送上了车,宾把刚才抢救病人的情况告诉医务人员,大家松了一口气各自离去。人群渐渐散去,申伊从地上慢慢的站了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已经疼得站不稳了,宾赶紧扶住了她,她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膝盖已经被磨破了而且有很严重的瘀伤,今天因为参加庆典,特别穿了条裙子,看样子穿得不是时候。她尴尬的笑着,扶着宾一瘸一拐的往停车场走去。
索拉查正要走出宾馆,却听见街上有喧闹声,再仔细一看,见宾和申伊就在人群里,他从宾馆里大步的走了出来,快步的来到申伊身边。他扶着申伊的肩膀焦急的问旁边的宾:“宾,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他看着申伊,满是慌张和焦急,他不停的喘着气。“刚才有一位老人在路边晕倒了,申伊给他做了抢救,病人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申伊的腿好像被磨破了。”宾解释道。
索拉查哪里还会再把申伊交给别人,他带上了申伊直接奔进了医馆。
“把腿动一动,我看看。”索拉查对申伊说。
“哎呀!没事的了,喏喏喏!”申伊使劲晃着腿,“啊!咝......,咝.........。”申伊疼得咧开了嘴。
“呈能是吧?再伸一下,不许叫疼才算勇敢!“索拉查调侃她。
“我告诉你,索拉查,你不要趁我虚弱就打击我啊!明天我就可以活蹦乱跳的来上班。”
“把腿放下去,好好坐着,老实点。”索拉查命令她。
索拉查小心的用棉球把申伊膝盖上灰尘和泥土洗干净,一边上药,一边轻轻抬起头看着申伊,生怕弄疼她。申伊觉得自己完蛋了,这是她最害怕出现的场景,她觉得自己在一个漩涡里拼命打转转,不行,申伊你要爬出来。
“哎呀!何必那么小心,利索点,我自己来。”申伊伸手去抢索拉查手里的棉球。
索拉查按住了她的手,把申伊的两只手扳到申伊的后背,他把脸贴在申伊的耳边,轻轻的说:“申伊,这伤口在你的身上,但在我的心里。不要闹了,好吗?”他慢慢放开了申伊的手,蹲在申伊的旁边,把申伊的伤口认真的用纱布轻轻挡住。申伊像只听话的羊羔,不再敢再说一句话。她不敢看索拉查,因为她知道只要看他一眼,她就会彻底沦陷。这太不真实了,这不可以,不可能,不能这样。
“我今天看到你爷爷了,他老人家好有精神气啊!真不像80多岁的人。”申伊赶紧转移话题。
“嗯!他老人家看惯了生死,所以对生活看得很开,心态特别好,所以活得很开心。”索拉查说道:“他年轻时候是军队的一名军医,为了打日本人跟军队一起从腾冲打到了缅甸,后来,他们这支部队跟大部队失散了,大部队都撤退到了台湾,但他们残兵败将离祖国已经太远,所以没办法再回去了,为了生存他们只能以打战为生。有一年缅甸跟泰国交战,为了挣钱,他们就加入了泰国的部队去和缅甸军队作战。那时候爷爷和奶奶刚刚结婚三个月,因为怕不能活着回来,爷爷就把奶奶托付给了一家当地人,自己一个人上战场。告别的时候奶奶死活不肯离开爷爷,爷爷打她,让她回去。可是奶奶又哭又喊,使劲抓着爷爷不放手,她非常悲伤,对爷爷又踢又打,说死也要死在一起。爷爷受不了了,只好紧紧的抱着她哄着她。最后还是一个人离开。”申伊的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后来,战争结束了,泰国军队赢了。爷爷侥幸活了下来,泰国皇帝为了奖励他们这群流浪的中国军人就给了他们泰国国籍,他们才在泰国活了下来。”索拉查伸手擦掉了申伊脸上的眼泪。接着说:“一年以后,爷爷才找到奶奶,他们一起来到曼谷,爷爷因为是军医,所以就以帮人看病为生,我们家慢慢才有了这家中医馆。”
申伊擦了擦眼泪,哽咽的说:“你们家怎么会有那么多故事呀?听也听不完。你奶奶和爷爷的故事太感人了。”她一边还在抽抽哒哒的流着眼泪。
“是的,所以他们俩特别恩爱,直到现在,奶奶还会跟爷爷撒娇,那么多年了,爷爷一直宠着他。”索拉查说道。
申伊心里百感交集,她没想到她这轻轻的一问引出了那么深远的一个故事。这个医馆像一本厚厚的故事书,里面有读也读不完的故事,而索拉查是这本书里最闪亮的男主角,申伊突然觉得自已很幸运,因为眼前这个人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会给自已带来不一样的世界。
“走吧!我送你回去,慢点。”索拉查扶着申伊的肩膀,走出了医馆。申伊忍不住大胆的看着索拉查,索拉查轻轻一笑说:“申伊小姐有什么话想说吗?”
“呃......,我是想说麻烦你了,又打扰你,真的不好意。”
“申伊小姐勇敢抢救病人,让人十分崇拜,真的好想一辈子都护着你。”
“可是我觉得,.........。”
“什么?”索拉查问。
“你真的好.........帅.......。”申伊看着索拉查愣头愣脑的冒出了一句。
索拉查咯咯咯的笑了半天,说:“你今天才知道我长什么样吗?我从来不关心自已帅不帅,都是别人关心。”
这一天让申伊觉得自已的内心挣扎得更加猛烈了,这个家族,这个人让她欲罢不能。她到曼谷遇到的人,遇到的事,还有那些故事注定会在她的生命历程里留下深深的烙印,索拉查,这个无论带给她痛苦还是快乐的人,都将会是影响申伊生命轨迹的人。
索拉查又经历了一个让他失眠的夜晚,如果可以,他真想守在申伊身边,不让她离开自已半步,与其说是申伊需要他的帮助,还不如说是索拉查已经无法离开申伊,在与申伊分开的时间里,他没有一秒钟不想她,他的脑子里全是她。她的纯粹、她的率直、她的勇敢,尤其是她毫无伪装的真实。她对自己的腿伤大大咧咧的态度让索拉查心疼不已,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磨炼才会变得这般勇敢。女人太勇敢,大都是因为缺少依靠。
申伊没有食言,她果然第二天就拖着带伤的腿来上班了。这件事情惊动了杜锦铭,杜锦铭对申伊的专业精神大加赞赏,并吩咐索拉查和宾一定要照顾好申伊,让申伊出现意外事情不能再有了。这件事对索拉查是个机会,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以照顾申伊的名义时刻“干涉”申伊的自由,而申伊也经常被索拉查关照得如沐春风,满是开心。
一天中午,杜锦铭在会议室里遇见了索拉查,他对索拉查依然怒气未消。
“明天是艾薇达生日,我们一家要到她家一起庆祝,你准备准备吧!”杜锦铭冷冰冰的对索拉查说。
索拉查觉得自已的心一下就凉了下去,这些天他一直沉浸在与申伊在一起的快乐中,父亲的话让他觉得好像在炎热的季节里突然被人沷了一桶冷水一样,让人猝不及防,他觉得沮丧透了。
每二天快要下班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忘了给艾薇达买礼物,他因为有个重要会议,于是就找到宾说:“宾,快去给我买个礼物,送女孩子的。”
“哎!我说什么礼物呀?你怎么没头没脑的。”
“哎呀!随便随便,你看着顺眼就行。”索拉查交代完就忙着继续开会去了。
宾到外面的街上转了半天,买了盒高档化妆品回到了办公室。申伊看到盒子便打趣宾:“哎哟!你可真是优秀老公啊!连化妆品都给太太准备好了,这在中国叫模范丈夫。”
“什么呀!这是索拉查让我买的,估计是要送给女朋友。哎,申医师,你会包礼物吗?商店的营业员不会包。”宾问申伊。
“哦!是送给女朋友的啊?”申伊的情绪开始低落了,宾的话让她从前几天飘飘然的快乐中回到了地面。虽然她早已经知道艾薇达的存在,可是当需要她这样直接面对的时候,她依然觉得有一种很受伤的感觉。她平静了一下自已,倔强的说:“我会包,我来吧!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宿舍的女生都会做这个。”她找了一张好看的报纸裁成了包装纸,然后又让宾到餐厅蛋糕店老板那里要了几尺缎带。她包起了化妆品的盒子,再用缎带扎了一个蝴蝶结,那个礼物看起来居然十分特别。为了让礼物更丰富,她又跑到花园里摘了几朵素馨花,把紫色的三角梅和几片绿色的叶子扎在一起,用报纸做包装,用缎带一扎,跟刚才的礼盒恰好配成一套,一切都完美无缺,相当浪漫。宾看到礼物不停夸赞申伊心灵手巧,还说这礼物一定能帮索拉查打动美人的芳心。申伊看着礼物,心情非常的复杂,她马上意识到,这才是现实,没什么值得惆怅的,索拉查永远不会与自已有交集,他不属于自已,而自已早已经没有了再次选择爱情的权利,在艾薇达的面前,自已连吃醋都是可笑的,她在心里很淡然的看待这一切。
索拉查散会经过申伊的办公室,宾看见索拉查立即叫住了他,他指着桌上的礼物和花束对索拉查说:“喏,你交代的任务完成了,礼物我买的,花束和包装申医师帮弄的,真浪漫,你要好好谢谢申医师哦!”说完拿起外套出门下班了。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申伊打破了沉默。
“是送给女朋友的吧!这女孩子福气真好!”申伊微笑着说,可她的内心却有着万般的无奈。
“申伊,你听我说。”索拉查有些慌乱了。
申伊轻轻一笑,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去吧!你们好般配,遇到好女孩就不要错过机会。”申伊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申伊,申伊.........。”索拉查在一旁无力呼喊。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委曲,眼泪一下就涌进了申伊的眼框。从理智上来讲,她早就为这个女孩子的出现做足了准备,可是她没有料到,当一切变成现实的时候,所有的心理防线都敌不过这来势汹汹的杀伤力。理智和情感在她的内心疯狂的斗争,让她的内心陷入了无尽的悲伤。
索拉查那一天的表现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内心一片空白,他只记得申伊那张受伤的脸,只记得她转身一瞬的绝望与悲凉。他依稀看见父亲、母亲、艾薇达的脸在他面前愰动,他的灵魂仿佛已经被抽离了自已的身躯。自责、心痛还有万般无奈让索拉查觉得自已想要发疯,可是他必须强作镇定,他必须保持风度。成年人的崩溃总是这样的悄无声息,他们必须用表面的云淡风轻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因为这是一种人人都喜欢的,被称为成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