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尔卓德·冻疆】
杀人的风携着杀人的冰,透露出令人胆寒的死亡气息,摧山裂石的风刃在冻土上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割痕,割痕穿透冰层,依稀可以见到下面的乌黑土石。
锋利冰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砸在奥拉夫盔帽上,肩头铠甲上,裸露臂膀上,却犹如溅入油锅的水滴,纷纷脆弱不堪地溅散开来,这杀人风划破了冰层,甚至刺透了岩土,却没能在奥拉夫身上留下哪怕一丝淡淡的印记。
奥拉夫兀自站在这片毫无生机的冰雕森林里,谨慎四顾。这片森林在长城以北,在茫茫冰疆上横亘着,虽然从没有其他人跨过长城,但这座瑰丽奇诡的冰雕森林却是众所周知的。若是有观光客能够活着来到冰雕森林,那他多半会觉得符文之地所谓的“十大美景”“十大奇景”实在是太逊了。无数棵若干年前高达百米的参天巨树被万古不化的坚冰裹覆着,化成一座座绽放银色光芒的璀璨雕塑,巨树也不知被冰雪冻结了多少年,却并没有被蒙蔽色泽,透过近乎透明的坚冰能够清晰瞧见那黑褐色的树干以及深绿色的树叶,若是爬的够高,甚至还能瞧见那绿叶上面清晰的脉络,以及脉络上展翅欲翔的蝉蛾,一如若干年前它们生机盎然的时候。
冻疆常年充斥着冰雪的呼啸,然而当奥拉夫一脚踏进这座银装素裹的森林时,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四周静得出奇,只剩下他沉重的脚步,脚踏在冰层上,发出令人悚然的“呲呲”声,他低头瞧了瞧,那不知有多厚的冰层中,有一具黑黢黢的尸体,那尸体的头颅没有毛发,只是黑黢黢、光溜溜的,也不像是被火烧过,似乎原来就这幅模样,也不知是何生物,或许早已灭绝,消失于符文之地,或许便是因为若干年前的这场死亡凛冬。奥拉夫可以想象那凛冬似一座夜深人静时猛然喷发的火山,漫天岩浆将这片地域所沉睡的一切事物葬送,为它们送来一场银装盛典,再带走所有生命,将它们化为一座巨大的冰雕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谲的气息,他眉头皱了皱,却忽然瞥向前方,蹄子在冰面上敲击,清脆声回响在莽莽森林,死一般的寂静被它打破,那是一只狍子,狍子从一颗巨树后慢悠悠地露出侧身,淡黄色皮毛在冰雪中散发出温暖视感,它低着头,在冰面树根轻轻嗅着,漆黑眸子一眨不眨,温和驯良。
奥拉夫散漫地摸向腰间,那狍子便双耳一动,猛抬起头,似是感受到了危机,四蹄张惶窜动,向远处逃窜。奥拉夫只待它跑到视野尽头,才施手放出一柄斧子,斧子似长了眼,疾速盘旋中避开了紧密树丛,从缝隙间穿了过去,精准地咬中狍子。
他缓步靠近狍子,嘴角咧起一丝狞笑。狍子并没有毙命,只是侧倒在地不断抽搐,胸腹起伏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奥拉夫一只手揪住它的耳朵,将它从地上扯了起来,瞳孔却猛然一缩,嘴角笑意缓缓凝固。
狍子一只清澈明亮的眸子静静盯着他,一眨不眨——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早已随半张脸一起腐烂,恶臭扑进他的鼻腔,带着浓烈的腐臭味道和死亡气息。狍子冰冷而僵硬,好像它早已躺在这里而不是刚刚才充满生气地奔跑过,奥拉夫眯了眯眼,一把捏碎了它的脑袋。
他扭头瞥向身旁,一只雪白的鸟坠落在地,在冰层上猛烈撞击,折断了脖子,这只弗雷尔卓德独有的冬信鸟,可以忍受绝大部分生物不能忍受的寒冷,却在穿过长城后一会儿工夫,就一命呜呼了。奥拉夫捡起那只鸟,捏碎上面凝结的冰霜,取下腿部的信,不耐烦地自言自语道:“这婆娘又有什么破事儿?”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走出冰雕森林的时候,冰层下那具原本面朝地下的尸体,开始僵硬地转动脖子,最后竟将那颗黑黢黢的古怪头颅给活生生拧了过来,黑洞洞的眼窝子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弗雷尔卓德·凛冬之爪部落】
奥拉夫行走在部落的栖息之地,周围那些战士看见了他,都微微弯下身子,向他行了一个礼。不可否认,凛冬之爪的族人们都是一些凶残嗜血的躁动份子,但除却他们骨子里天生的原始野蛮,还有对强者的崇拜。
这个野蛮的部族面对的是一场旷日持久、毫无希望与胜算的对抗自然与元素之力的战斗,弗雷尔卓德恶劣的自然环境迫使他们南下,劫掠阿瓦罗萨、德玛西亚,甚至是诺克萨斯。起初,他们是为了生存而战斗,但直到后来,他们发现,自己是为了战斗而战斗,他们是天生的战士,他们天生崇拜强者,而奥拉夫便是他们眼中的强者。
奥拉夫攀上了那座高峻险要的冰峰,破旧不堪的大殿在冰雪中散发着一股神秘且略染硝烟的味道,那上面的疮痍记录着这个部族曾经历过的战争与没落,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凛冬之爪,这个被外界视作野蛮与落后的部落,迎来了他们新一届的统治者。
奥拉夫一脚迈进大殿,脚下还残留着积雪,大殿中空无一人,就连两侧弗雷尔卓德本土信仰的神像也见不着踪影,只剩奥拉夫“吱叽吱叽”的脚步声在回荡。这本是一个神殿,但瑟庄妮入主的第一天,她说:“所谓神灵,不过是不敢涉身险境不敢直面战斗只敢于世人身后散布谣言驱使凡人的懦弱之类罢了,而只有我们,凛冬之爪,才是勇于征服寒冰、征服弗雷尔卓德、征服整个符文之地的勇士。”于是那些象征弗雷尔卓德上古伟力的神像便都化作飞灰了。
奥拉夫瞧着身处高位身披铠甲的女人以及那头怪模怪样的猪,不耐烦道:“让我来干什么?”
“自然是有你所乐意的事,”瑟庄妮抚摸着钢鬃坚硬锋利的鬃毛,“西部边陲已经迎来了千年来的第一场凛冬。”
奥拉夫微微一顿,随即自信道:“凛冬奈何不了我。”
瑟庄妮知道这场小规模寒潮只是暴风雨的前兆,一旦真正的凛冬袭来,首当其冲便是他们这最北部的部族,八万凛冬之爪,面对凛冬,结局只可能是一个不剩,整个弗雷尔卓德,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凛冬的可怕——除去另一个蜷缩在阴霾地底的女人。
她摆了摆手,须卜鹳从阴暗中走出,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须卜鹳面色乌青,好似大病了一场,全然没了一个凛冬之爪战士所应有的坚毅,不久前的经历如梦魇般缠绕在他心头,他牙齿哆嗦,好半天才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眼儿:“死人……全是死人……死人从冰雪中爬出来了……”
奥拉夫忽地想起那只早已腐烂却仍在“生存”的狍子,默不作声。
瑟庄妮知道奥拉夫对这些不感兴趣,凛冬之爪的兴亡他可不在乎,所以她对此只是只字一提,继而转向另一个话题,“据南部的走卒说,弗雷尔卓德出现了一名符文之地从未记载过的英雄,而这位英雄,他很能打。”
奥拉夫忽地抬起头来,眼里绽放出一股狂烈而灼热的光芒,他古铜色皮肤开始燥热,脉络里的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放眼整个弗雷尔卓德,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和他痛痛快快地打一架了,“在哪?”
瑟庄妮盯着奥拉夫的背影,很想提醒他要带活的回来,他们的部落现在急缺武力以对抗愈来愈诡异的弗雷尔卓德,但她想了想奥拉夫的脾气,又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