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屋外的水塘,柳条点出波澜,惊动屋中人的心房。
长阳城,那是他长大,地方,天下珍宝集聚于一出,繁华万里。
燃惜,你已经放下我,我何必苦苦纠缠那段记忆呢?
岑夫子站在私塾门口,放学归家的孩子踏上回家的路途,艳红的色彩落在他们的脸上。孩子们扬手告别,他慈祥地笑着,摸着自己的长须。春风吹着他素色的白袍,仙风道骨的感觉立即出来,他似羽化成仙,要到白云深处。
岑夫子望着远方,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过来。李山雨背对夕阳,晚饭撩起垂下的发丝,微黄的皮肤染上红色,抱着一把剑,如同神话里的神将。
“你哪里来的剑?”岑夫子眯起眼睛,好奇问道,继续摸着自己的胡须。
“一位前辈送的。”李山雨笑答,她本要说朋友,可枫鬼不是她的朋友,楼怀璧才是她的朋友。
“别以器伤人。”岑夫子提醒。
“知道了!”
“今夜来这赏月吧!。”
“行!”李山雨答应。
李山雨走到楼怀璧的屋内,只见他白衣宽袖,伫立在窗口凝望远方。
“怎么?有心事?”李山雨抱着剑进门,扬起笑脸。“这位公子天资绝色,让人心动,再站在窗口,怕是桃花村的姑娘们都要排队爬窗了。”李山雨一口浑话,调戏起男子十分在行。
“山雨……”楼怀璧无奈笑着,他说过多次,未出阁的女子不能随意进男子的屋子,她只听,死性不改。“你买了一把剑吗?”楼怀璧见她手上抱剑问道,李山雨武艺高强,却不曾见她带正经的武器,打猎都是挥着镰刀、柴刀,连把弓箭都没有。
“一位前辈送的,不用钱。”李山雨的时候很高兴,她最高兴的该是“送”这个字,不需要用钱。
“小钱奴。”楼怀璧轻敲他的脑袋,李山雨蹭过去挽着他的手臂,抬头龇牙笑着。
“楼怀璧,你有件事没说。”李山雨鼓起腮帮子道。
“哦!什么?”楼怀璧想了一圈,硬没想到。
“你没有告诉我的名字,楼怀璧不是你的真名吧!”李山雨眨巴大眼睛,此时她的眼睛才有色彩。
“哦……这个啊!我的名字叫止瑜,怀璧是我的字。”
他这样说,那楼怀璧就得叫楼止瑜了。李山雨回忆起过去了解古代的知识,心想不脱,中国历史根本没有大咏这个国家。大咏发展程度很奇怪,繁荣服装似唐,不抑制商业似宋,奇怪的很。
“去不是很懂,好像不能直接叫名字,要叫字对吧?”
“关系好的叫我怀璧,关系一般或者陌生人叫我楼三郎。”
“三……郎……哎呦三郎……”李山雨学着扭捏女子的矫揉做作,楼止瑜看得直摇头。
“你的小名叫什么,我要叫你小名。”李山雨忽然想起古人的名字称呼特别多,她要选一个最亲密的。
“小名啊……小名叫青玉。”
“青玉……”
楼止瑜微愣,好久未回神。太久无人用这个名字叫他,他快忘记那份温暖了。
“小丫头你怎么这般粘我?”楼止瑜摸了摸李山雨的头。
“因为你好看啊……”
“小泼猴……”楼止瑜看着她,眉眼一敛,忧愁满满。“我害怕,害怕到了长阳,我保护不了你。”
眼前这个孩子才十四岁,对世界的看法太浅,她的坚强在某些场合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摧毁。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院外岑夫子正在院子坐着,毛色鲜艳的公鸡扑通翅膀欲往天空飞,及半空又落下,几次尝试都飞不上天空。岑夫子看它碍眼,让仆人阿福把它宰了。
“咯咯咯!”公鸡不停挣扎,阿福花了好长时间才抓住它,为了不让它继续扑通,阿福折断它的翅膀。
“阿福,算了!”岑夫子道,阿福立即松开公鸡。
“咯咯咯……”公鸡冲岑夫子叫,一拐一拐跑走了。
“锦鸡非凤凰,一生都不是凤凰。”岑夫子悲伤道,多少年过去,那人没有来找他。
寒门苦子艰辛多,日出耕地夜读书。意气风发几年尽,泥潭浮沉一生休。
岑夫子走进自己的屋子里,在一个暗箱找出青色的瓶子。
夜风微凉,岑夫子换上了一身白色儒袍,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依稀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
当年我就应该死在滇河上。岑夫子笑了,备好一壶酒与两个杯子,端到院子。今日是十六,天上的月很圆,月色很美。
黑夜里,她从远方来缓步走来,微风吹动她的衣衫,绯色的半臂月色的襦裙随风而动。
“从第一眼看你我就发现,你和他很像。”待李山雨走近,岑夫子望着她的脸许久说道。
“和谁?”李山雨好奇问。
“一个不重要的人。”岑夫子低下头,往杯子斟酒。
院子空荡荡,除了两人再无他人,莫名有份萧瑟之意。
“他们睡着了,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岑夫子道,李山雨不傻,怕是从踏入院子那一刻就料想到不寻常。
李山雨坐下,看着岑夫子,偶尔望向楼止瑜的屋子。
“你为什么不带剑?”岑夫子摸须喃喃,蹙眉又道:“大概不用使剑也能杀我……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我屡次害你……”岑夫子眼眸泛起无奈与悲伤。“你那么善良……你该杀了我……杀了那些还害你的人。”
李山雨初以为岑夫子说的是自己,细细从他话里又听出一股陌生。
他并不是在说我!
李山雨心想。
岑夫子喝下一杯酒,眼眸氤氲着水汽。李山雨嘴角抽了抽,岑夫子酒量不好,几杯下肚便会沉睡不起。
“一杯就好了……”岑夫子放下酒杯,长着皱纹的脸面向李山雨。“你知道我屡次要杀你吗?”岑夫子问,李山雨眼眸没有一丝情感,脸色似结霜般雪白。
“我知道。”
“为何不离开?”
“我想留在他的身边。”
“你爱他?”
李山雨不言。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是为了天下。你不但身怀异骨,还身藏异魂,你是个怪物,会祸害天下的怪物。”岑夫子怒道,他眼眸的悲伤被愤怒取代。
“如果我生为男子呢?”
“若你为男子……能入军队,征战沙场,可惜你为女子。”
“我是只是个平凡人!”
“平凡人?哪个平凡人会被重击脑门掉入湍急的河流中还能活着?我看到了,你在宋家村经历的事。你本该成为鬼的,可你活着,还有了一身好武艺,粘上了楼三郎。你的目的不是显而易见吗?”
楼三郎,多尊贵的人?舅舅是大咏最尊贵的人,对他的宠爱胜过任何一位皇子。母亲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冷傲美艳绝伦的辉阳长公主。父亲楼长明,自幼与皇帝一同长大,扶持皇帝登基,后征战四方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死后更追封为辅国大将军。他芝兰玉树的模样谁见了都过目不忘,一言一动牵动多少人的心房?
“的确显而易见。”李山雨微微一笑。“我觊觎他的地位他的容貌,我日思夜想要和他巫山雨云,我会榨干他全部的精力,让他唯我是从。”李山雨舔了一下自己的唇。
“你高看自己了,你即使是位绝世美人也撩不动他的心,哈哈哈!”岑夫子放肆大小,猛的推开桌子上的器具。
“砰!”陶瓷清脆的响声,李山雨看着地上的碎片,不知怎么的想起白居易的琵琶行。“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满地的碎片,是不是如同落魄的白居易的心碎之声的,动听又破碎。
“我撩拨不动他的心,岑夫子也一样啊。”李山雨站起,走到岑夫子的身边。“你撩不动子照的心,他的眼眸永远望不到你。你也平凡,没有显赫家世没有惊世容貌,有的是才华,可你的才华不足与让你留在京城。你连望着他的机会都没有,我现在就在他的身边,我离他很近——很近——很近!”李山雨眯着眼笑,岑夫子的脸色苍白无比,浑身止不住颤抖。
嗯……猜对了,我果然是个天才!李山雨暗喜,脸上还摆着神秘莫测的表情。
子照这个名字是她从醉酒岑夫子口中得知,与楼止瑜交谈间得知他的父亲字为子照。那时,李山雨心中有一种奇怪的预感,随后她跑过去问赵子洲岑夫子和楼长明有没有关系,得知岑夫子非常敬仰楼长命。岑夫子为了见楼长明一面,每日天未明就起床,只为在长阳的朱雀大街边远远看他一眼。
啧!有情况!李山雨心想,今日一试便试出一二来。
“我是女子,我的机会总比你大。”
“不可能,他为了慕炎华从长阳来到这,多年不归。”
“对于权力来说,爱是一种随时可以舍弃的东西。”李山雨挑眉冷笑,无神的眼眸流淌出冷冽又耀眼的光明,仿佛此刻的她所向披靡,无人可敌。
“女祸,你果然是个女祸,祸乱男人的心,祸乱天下。”岑夫子怒指李山雨,双目瞪大,喷出火似。
“女祸?若这天下是女子的天下,你怎么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任先生从屋子走出,高傲的脸带着阴冷。
“比不上任先生的心怀诡计。”李山雨谦虚道,眼睛眯起来,嘴巴微微往上翘形状似猫嘴。
“呵呵!你这样的女子真不该活在世界上。”任先生笑得渗人,李山雨脸色一变,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样讨厌的笑容真恶心……像极了那个变态。呕……一股恶心翻涌上口中,李山雨忍不住直接吐出来。
其余人一愣,预料不到事情发展。任先生一脸厌恶,此等女子粗俗不可耐,再见一眼也是侮辱。他手一扬,从四面八方跳出二十名黑衣人,他们手持长刀攻向李山雨。
“咻咻咻——”
利箭从黑暗中射出,二十名黑衣人刹那间倒下一半。任先生与岑夫子猛望向屋子的大门,赵子洲冷冷站在那,身边侍卫如云。
“任先生今夜月色甚美,不该杀人。”赵子洲缓缓道,略失望。
“殿下,我全部都是为了你啊!”任先生道,他满心热火想要帮赵子洲。
“给檀雅下毒也是为了我好?你明知我有多喜欢她,为何为何?你忘记了吗?若不是我,你早就饿死街头了!”赵子洲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厉声怒吼。任先生原名不祥,赵子洲不低看他的出身,厚待他,不料换来一个白眼狼。若是没有遇见李山雨,楼檀雅服下烧味子,那他只有数着日子与楼檀雅生活。想到此,赵子洲眼圈红红,眼眶打转水光。
任先生刚想开口,李山雨抢先开口道:“任先生大概认为你是废物,需要他为比保驾护航。”
“你认为我是个废物?”赵子洲瞪着任先生。
任先生又要说话,李山雨再次抢一步:“自然。只有废物才会把自己的错归于无辜女子身上。商汤妲己,肉林酒池,大周褒姒,烽火戏诸侯。啧,不过是男子荒唐,却把错都怪在女子身上。说到底是不敢承认自己的错,找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我相信荣王不是废物,他是个勇于承担责任的人。”
李山雨说完,楼止瑜掩饰倦意走出来,李山雨飞身到他的身边。
“我说对了,记得你欠我三贯钱。”李山雨挽住楼止瑜的手臂,得意洋洋道。楼止瑜轻笑一声,眼眸转到岑夫子身上,流露出失望。
岑夫子看了楼止瑜一眼,又望着月色如纱的天空,依稀可以看见黯淡的星辰。黑夜有月,星只能黯淡,岑夫子自认为自己学识才华不差他人,可他的光明及不上那亮堂堂的月啊。
岑夫子重重叹上一口气,最后望着楼止瑜笑了,他喜悦道:“你皱起眉头失望的模样很像他,但我更想看见他笑的模样,可惜我从没有见过。”他说完,手暗藏匕首,猛往自己的心口一戳,鲜血直冒,岑夫子“砰”的倒地。
楼止瑜闭上眼睛,心口有些疼痛。他料到任先生有问题,却从来没有想过岑夫子牵扯到其中。平时温和慈祥的岑夫子暗藏无数阴毒的想法,他竟然不止一次要害李山雨,为难一个弱女子,满腹经纶都读到哪里去了?
“殿下,我不悔。”任先生笑道。“女子皆为祸水啊……”他哀道,心痛无比。
“是吗?生你下来的人的是女子,为救你跪在我面前的人是女子,救你一条狗命的我也是女子,那你是甚?”冰凉如夏溪的声音缓缓而来,似来自树林,似来自云幕间。枫鬼黑袍飘飘落到院子中间,手持随手折下的树枝,鬼魅般的身影似动非动,杀死剩余的黑衣人。
“你……是你……”任先生惊骇道,指着枫鬼腿软倒地。
“我本想杀你的,可是你还要有用处。”枫鬼打晕任先生,眼眸定在赵子洲的身上。“果然是那王八蛋的后代,长得有几分像,人模狗样儿!”她忽然大骂,赵子洲一脸懵逼。
有位女子如仙女飘然而至,杀人的模样更像魔,口出恶言像人,赵子洲一时不知该不该反驳。女子与赵家人有仇,莫不是曾被他父亲辜负的女子?赵子洲脑子像水车转个不停,戏文里的剧情纷纷上脑。他猛转头看李山雨,修炼某些功法的人可以青春常驻,看着双十年华,说不定已到古稀之年。这女子说不定是与赵家某位有什么情缘,而李山雨是他们的结晶……也就是他的妹妹,或者是姑姑,更或者是姑奶奶?哇!刺激了,一本正经的阿父终于有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红线么?
“李山雨,你过来,我有事要说。”枫鬼身边有赵氏子孙在场,脾气忽然变坏,李山雨一时拽着楼止瑜的袖子不敢出去。枫鬼弯眉跳了几下,李山雨才到他身边。
“她今夜不会回来,你无需等她。”枫鬼瞥一眼楼止瑜道。
“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李山雨回头笑了笑,纵身一跃而上,跟上枫鬼的脚步。楼止瑜心不安,叫人跟上两人,不料她们速度太快,跟不上,只能作罢。既然李山雨说安全,那就安全。楼止瑜望着昏过去的任先生,死去的岑夫子觉得脑仁疼。
“你怎么忽然来找我?”枫鬼平时连雾山一步也不踏出,怎么忽然出来找自己?
两人到了团月湖,湖风很大,月色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我刚刚算了一挂,虽然算不到你的命数,可能算到你在京城会遇到风浪。今日教你的东西可能不够用,能领悟多少看你自己!”话毕,枫鬼掌风至李山雨胸前,把她击入湖面。
“砰!”
李山雨吐了口血,噗通掉下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