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莘从院外冲了进来,像是一条受了惊吓的小母狗一般。一路跌跌撞撞,倒了又爬起来,几乎是四肢并用地才跑进了院子。
“咋啦?闺女,你这是做甚!咋这副模样!”
艾莘直扑在了老头的腿旁,原先嫩白的小脸如今已变得像是刚从炭堆里跑出来一样,全身还一股子烟熏味儿。
“婶子!婶子出事了!那,那土匪来寻仇来哩!快!快!快!”
这短短的,断断的几句话,几乎是用尽了她的所有力气,话一说完,整个人便像一滩浓粥一般的软在地上。
老头先是一愣,接着直接扭头便往院外跑去,听得脖颈咔咔直响。陈二扶起面前瘫坐在地的艾莘,还未来得及开口发问,就又被折返回来的老头一把拉住,两人合力扛起艾莘才向她婶子家赶去,连驴车都忘了使了。
驴想,老子终于能放天假了。
三人还未到她婶子家里,就已经被数丈高的火焰所喷散出的热浪逼得放慢了脚步。越接近她婶子家里,便越是感到掏心挠肺般的灼热。
火势大得窜上了天,似乎是要把天空的幕布都烧穿个窟窿,像是当年猴子大闹天宫似的气势磅礴。邻居几家的院子也跟着遭了殃,让人想起火烧赤壁,又想起鄱阳湖上陈友谅的铁索连船,无一幸免的被随风得势的火焰融进了它暴烈的身子里,一转眼,似是七百里连营,一片火海。
大伙忙着救大火,拎桶的,拿瓢的,用盆的,使碗的,捏杯子的,老头,老太太,小姑娘,壮伙子,全像是一群正在围攻野兽的野人,各个跃跃欲试,却也只是瞎蹦跶几下又缩了回来。一个毛发旺盛的中年汉子,像是所有毛发旺盛且暴躁的汉子一样,端着个乘着半盆井水的木盆便要往火里冲去,此刻在他的脑子里,全是艾莘她婶子那雪白的大腿以及肥硕的圆腰。可还没碰到那形入一只巨大老鼠的火焰的胡须,便被烘了回来。头发焦了,胡子也卷了,就连那两撮又黑又粗犹如毛笔头儿一般的鼻毛都被大火烘烤得往鼻腔里一路退回到大脑,连滚带爬地窜了回来。
“救人哪!她婶子!快救人哪!”
老头才刚刚赶到,便要像蛾子一般的朝火屋里奔去,却被身后的陈二扯了回来。
“这人救出来没?艾莘她婶子出来了没?老爷子,你别急呀!”
陈二一边拦着老头,一边扭头撕开嗓子问着旁边一个个端着各种器皿的人。
“救?咋救?这么大的火,怕是造成肉干了!哎,可惜了艾莘她婶子,这么好的一个婆娘,就这么没了。还有那小丫鬟,年纪轻轻的!天杀的土匪王八蛋!”
“小丫鬟?叶红?她也在里面呢?”
陈二的心理产生了变化,是对年轻生命与年长生命的不公平对待。
“是啊!本来有三个哩!之跑出来一个!也是个姑娘!可惜被熏得太黑了,没了个人样了,也没看清是谁!”
“是艾莘!”
陈二心中暗自叫了一声,却已经来不及在想这些了。看这形式,救火恐怕是不可能的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赶快救出火里的人。即便是人已经熏死,或是烧死在里面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熟人变成真正的熟人了吧。
陈二此时的大脑异常的清晰。在短暂的时间内,他想到了这场大火所可能导致的各种可能。在各种碎片的拼凑之中,他毅然决定,要再做一次英雄,真正的,无可争议的英雄!
陈二回身看去,老头趴在地上哭成了一条老狗,众人围着他劝说。却唯独不见艾莘的身影,这丫头跟自己一路跑来,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拎起一桶水边往自己身上倒去,又抄起一桶满载的井水,便朝着熊熊大火里义无反顾地勇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