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咋不早说呢?你这娃,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老头像一只尖嘴的狐狸一样警觉起来,语气中也带着急切。倒不是因为他关心陈二,而是他从陈二寻找草药的话里顺藤摸瓜,找到了一把楔子——能够让陈二有求于他,那这小子就再也不好打自己闺女的主意了,兴许还能早日将他撵回家去。
“是,家中有人患病,又恰巧碰上这天杀的寒冬,我这次从家里出来,也是为了这”
陈二一边说着,眼睛还一边止不住的看着艾莘。
“那你说你要些甚药啊,我这就帮你找去。”
陈二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知道老头定能从自己所要的那些药材中发现自己已经有女人的事实,那这样一来,恐怕连艾莘也是无法接受的。他不愿意这样伤害艾莘,即便是她终究是无法成为他陈二的女人,自己也想艾莘能够永远保持着对他的纯洁印象。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他的话如同一只死而腐烂发臭的老鼠一样卡住了喉咙,逼迫着他选择沉默。
“哎呀就是些治风寒的药,再有就是些黄芪啊,白芍药啊,驴皮阿胶啊之类的。”
艾莘她婶子抢着把陈二无法出口的话说了,并向老头抛去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哦,这好办,陈二娃子,那待会儿你便跟我回去,我给你拿药。”
老头心领神会。
艾莘也心领神会。
“那在下就谢过您了。”
陈二已经不敢再跟艾莘对视。他觉得内心愧疚,对艾莘,也对自己。他低下头装作不经意地偷瞥了艾莘一眼,她面无表情。
“那就如此吧,时候也不早了,叶红啊,你去备下些饭菜,我们早些赶回去,别耽误了时辰。”
老头一刻也不想耽误了,家中有狼,夜长梦多,得赶紧送走。
毛驴用脸迎着刀削似的风,拉着沉重的木车艰难地向前迈着步子。它的整个骨架似乎都是为拉车而生的,且与马的骨骼悬殊巨大,只能低下头,向前走,似乎谁也不曾见过有毛驴像骏马那样的骄傲的昂起头颅。
老头和艾莘坐在驴车上,陈二在一旁学着毛驴闷着头走着。此刻的老头心情大好,一路上哼着小曲,放眼望去已是一片春意盎然。而艾莘则是目光呆滞,在驴车的颠簸中傻傻地望向远处的山峦。
三人各自过着各自的时间,有人觉得时间飞逝,有人却觉得时间龟爬,不知何时,唯一保持着理智的驴子,已经绕进了院子。老头热情地紧握着陈二的手,嘴里一边絮絮叨叨,将陈二带进了屋,又让艾莘去准备晚上的吃食,他要好生的款待陈二,更像是一个战胜者对战败者的扬武扬威。
“哎,我跟你说啊,陈二小子。你今儿就安安稳稳的呆在这屋里,白天我去帮你找药材,晚上咱俩再好好地喝上一顿!可别急着走啊,等明儿天明了再走!”
陈二还没说要走呢。
“那就有劳您了。”
“嗨!你这是哪里话!咱们虽说是萍水相逢,但我可是对你一见如故呐!若不是你家里急着有人用药,我倒真想和你再多呆一些日子呢!”
“您费心了,费心了。”
陈二继续心不在焉。
“那成!你歇着,我去药库里或是别家帮你寻寻,定能帮你找到你要的药材的!放一百个心吧!”
老头一边说着,就朝门口迈去了轻松的步伐。
陈二又只剩下自己了,早晨的英雄也豪气荡然无存。他想一个人就此死去,却又怕死,怕孤独,于是又将头埋进了双膝之间,像鸵鸟一样选择回避目力所极的一切。他突然感到心被掏空了似的,为的是一个仅仅有过几面之缘的女人,又或是被这村外的世界给钩住了魂魄。他不舍就此离去,不忍跟这个陌生的世界告别,这里的花,这里的云,这里的寒冷,还要这里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都像是成了自己身体的一块活肉。而离去,也就意味着要将这块肉狠心割去,要流血,要疼痛,要晕厥。他像是传说里的神仙下凡一样,只是一眼,便动了凡心。
厨房里一阵骚乱,打破了陈二的痛苦挣扎,锅碗瓢盆打作一团,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艾莘散乱着头发,从厨房里踩着凌乱的步子出现在陈二的面前。
“我跟你走,你要不要我。”
她仍然是面无表情。
陈二感到心脏被一击重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