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跑回家还在哭泣,她一面抹眼泪一面问哥哥:“球儿不会被你攥死吧?”
驹儿心里其实也很惊慌,但表面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轻松一笑回答:“哪儿那么好死。”接着又一脸严肃地对小妹、大壮、二妮说:“今天的事儿谁也不准说出去,谁说了我揍烂他屁股!”
四个人又玩儿了会儿,小妹突然对哥哥说:“咱们去找耀爷爷,问问怎样把老鼠变盐鳖户。”驹儿和二妮答应一声“好”,随即往外走,大壮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作为驹儿的跟班只好跟着走。
在驹儿他们心中,诸葛耀不光会讲书,还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凡遇到不懂的事儿就去找他问。的确,诸葛耀虽然俩眼看不见,却是岗儿村方圆十几里的名人,他不但知道得多,还会得多。
诸葛耀爷爷是晚清秀才,爹也读了不少书,算得上书香门第。家里有二百三十亩好田,一挂双套马车,两名长工,是岗儿村的顶尖户。可惜诸葛耀五岁时因害病成了瞎子,屋漏偏遭连阴雨——转过年来爹病故,八岁娘又撒手人寰,诸葛耀实际是由爷爷奶奶一手拉扯长大。
诸葛耀自小显得比同龄孩子聪明,两岁多能流利背诵《三字经》、《千字文》和几十首唐诗。娘去世后,爷爷便开始为他以后的生计做打算,——家产虽丰厚,可一个瞎子总不好打理,首先让他学点儿本事,再找个挑得起家的媳妇才可靠。
为了让孙子多长些“见识”,诸葛耀失明后,爷爷就开始给他讲古书。让爷爷欣慰的是小诸葛耀竟过耳不忘,十一二岁就会讲《水浒传》、《三国演义》、《三侠五义》等十几部古典小说。他声音洪亮、极富磁性,能很好把握抑扬顿挫和气口的运用,农闲时乡亲们常聚到家里来让他讲书听。
好多年来,冀中地区谁家老了人都要请说书先生说一两夜书,这给贫穷人家带来一定的困难。可老了人邻里乡亲要守夜,大家总不能干坐一夜,人们只好弄副牌耍钱。自打诸葛耀会讲书后,总管就把他叫到事主家为人们讲书。事主只需烧壶开水,守夜的人又不用干熬着。一来二去,村里家境不很好的人家老了人不再请说书先生,而是在院中给诸葛耀摆张桌子为大家讲书。渐渐地,邻村一些人家老了人也来请,十三四岁的诸葛耀成了乡里的小明星。
既然诸葛耀书讲得好,爷爷想干脆让他学弹三弦。早年间在河北、京津及周边的山东、河南和东北地区流行一种说唱艺术——《西河大鼓》。说书人有说有唱,歌唱时不但要敲鼓打铜版,旁边还有一个人弹三弦伴奏。瞎子没了眼睛,耳朵通常特别灵敏,《西河大鼓》的不少三弦伴奏是瞎子。诸葛耀书讲得好,说书人累了他可讲段评书替换一下,这样份子钱也可高些,而且说书人也愿意找这样的人搭伴儿。在诸葛耀十三岁时,爷爷给他找了老师学三弦。
聪明人学什么都快,老师只手把手讲了一下弹奏技巧和经常使用的几个音符音区,诸葛耀就有模有样地弹奏起来,练了三五日竟比老师弹得好,老师连连点头赞叹。从此,诸葛耀又爱上了乐器,京胡、笛子、笙、唢呐样样演奏得出类拔萃。冀中一带的农村办红白事儿总少不了唱戏、说书和乐队演奏,这些艺术形式诸葛耀都能加入进去。所以,岗儿村周围十里八乡的红白事儿都有他的身影,又加上他的演奏出奇得好,慢慢成了这一带的名人。
爷爷不仅让诸葛耀学了许多乐器,还让他学《易经》,为他讲解阴阳五行、八卦,打算让他学会占卜算卦。爷爷想的是艺不压身,多一样本领就多一份生活保障,总比躺着吃祖宗留下的家产强。后来诸葛耀还真没少给人算卦,也凭此挣了不少钱。但诸葛耀算卦不主要凭阴阳五行、八卦,也很少问人的生辰八字,认为这多半是骗人的。他主要问来人平时爱好什么,爱和什么人打交道。诸葛耀常年参加周围村的红白事儿,特别留意听村里每个人身上发生的事儿,由此判断这个人的脾气秉性。诸葛耀天生好记性,这些年下来,脑子里存了一本周围村大部分人的档案。这本档案为他算卦提供了重要依据,依据一个人的性格、爱好和日常行为判断他的吉凶祸福,由于这种算卦方式主要从实践出发,所以算得比较准。诸葛耀还因一次算卦和爷爷的大力运作,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这是后话,暂且不说。
除了这些,诸葛耀最专长的是按摩接骨术。为了学骨科,爷爷先后给他找了三个老师,在这上面他下的功夫也最深。在此基础上他还学了中医理论,运用中药治疗骨伤骨病。所以,诸葛耀的骨科闻名方圆几十里,早年间,一些古城的病人都来找他治骨病。年纪稍大些他不再演出,专门在家给人治骨病和算卦,乐器成为业余爱好,给乡亲们讲书也是一大兴趣。诸葛耀认为:乡亲们通过听书能明白很多道理,对家庭和睦,邻里和谐都有好处。
诸葛耀给人治病和算卦跟别人不同,从不计较人家给钱多少,家境富裕的多给照单收下,家境不好的少给不嫌少,实在困难的分文不取也尽全力。凭着高超技艺和宅心仁厚,诸葛耀声名远扬,成为乡邻中的德高望重之人。
由于诸葛耀的能耐和德行,岗儿村的男女老少都很尊敬他。辈分高的人前背后称他耀侄子、耀老弟等,辈分低的称他耀叔、耀爷爷等。有些爱奉承人的主儿还常常当面说他是岗儿村的骄傲,他听了也很受用,笑着说:“咋说咱也是诸葛亮的后人。”
驹儿他们来到诸葛耀家门口,见耀爷爷正坐在藤椅上晒太阳,小妹跑在最前面,甜甜地喊一声:“爷爷!”随即站到了诸葛耀跟前。
诸葛耀面带微笑说:“小妹看爷爷来了?”说着伸出右手,小妹知道耀爷爷要摸自己的头便凑到藤椅边,诸葛耀用右手在小妹的头顶抚摸了一下说:“我们的小妹又长高了。”说得小妹又蹦又跳地“咯、咯”笑。
依次跑在后边的是二妮、大壮、驹儿,在诸葛耀和小妹说话间已站在他的前面。驹儿他们三个刚要叫耀爷爷,诸葛耀摆摆手说:“别出声,让我猜猜,你们仨谁跑在最前边,谁在中间,谁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