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专吃害虫,还肩负了神的使命,人自然对它们爱护有加。而家雀儿远没这么幸运,虽然它们也吃害虫,但因为还吃粮食,便饱受虐待。掏小家雀儿成为男孩子最爱的游戏,掏来的小家雀儿或给“咿呀”学语的小孩子玩耍,或喂自家的猫,或干脆摔死,如果掏着家雀儿蛋还会煮着吃喽。男孩子残忍地对待家雀儿,也会遭受老人们的训斥,一些当娘的也会管教儿子不要糟蹋生灵。但因为家雀儿身背恶名,小朋友们才不理会老人的训斥和娘的说教,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正义之举,是在保护粮食,消除祸害。
大壮家住着老房子,房檐用青瓦扣成,下面一层瓦“凹”形摆放,上面再错开半片瓦扣一层,再上面压上烂砖头,砖头上面抹上碱性粘土加麦壳儿和成的泥巴。这种房檐瓦和墙之间,瓦和瓦之间形成大量间隙,这些间隙成为家雀儿安家生儿育女的绝好处所。而掏家雀儿是大壮的最爱,一到春夏季节,总会有成百对家雀儿在他家房檐生蛋孵化,大壮便叫上驹儿、慕白、牛壮、虎妞等来家里掏家雀儿蛋和小家雀儿。
大壮家的梯子用两根干榆木绑成,很沉,牛壮和虎妞俩人都抬不动,而家雀儿又很聪明,不在梯子附近安家孵小家雀儿。所以,指望登梯子掏家雀儿不可能,唯一的办法是踩着东西掏。这难不倒大壮他们,辘轳叉子,一根碗口粗的木头,牛壮、虎妞的肩膀,都可以当梯子踩。
驹儿、慕白、牛壮、虎妞一起来大壮家掏家雀儿,大长、小妹、二妮也跟过来凑热闹。大长虽然在驹儿的一再鼓励下胆子变得大起来,但对这种登高的游戏仍然胆怯。如果站在辘轳架子这种固定物体上或许还勉强能行,可虎妞偏偏让他站在自己肩膀上。能踩的东西都让大壮、驹儿、慕白、牛壮占了,虎妞又想掏几只小家雀儿哄小侄子玩儿,情急之下,只好硬拉着大长踩着自己肩膀掏。这可苦了大长,脚下的虎妞晃晃悠悠,弄得他两条腿哆哆嗦嗦。两条胳膊伸直,还差六七公分够不到房檐,大长只好将铁丝钩扬起,插进家雀儿窝搅合几下向外拉,如此好几个往返,只钩出了一把柔软柴草和羽毛,连小家雀儿的叫声都没听到。由于大长够不着房檐,腿还在抖索,所以耽误时间。时间一长,脚下的虎妞发出了粗野的骂声:“你他妈掏着没有?老子的肩膀可不是高跷,让你踩着玩儿的!”
这也不能全怪虎妞,大长虽然瘦弱也有四十几斤。虎妞虽然憨实,可被人踩着的滋味不好受,时间长了难免会发火儿。大长被骂也起了火儿,对着脚下的虎妞骂道:“是你他妈要我掏的,谁稀罕踩在你肩膀上,快放老子下来!”骂着,身体就往下蹲。
虎妞知道自己理亏,赶紧央求大长:“我错了,看在好哥儿们份上帮我这一回。”大长被虎妞说得不好意思,站起身继续掏。
大长重新开始,依旧将铁丝钩插入家雀儿窝搅合几下向外拉,刚才已经钩出了一把柔软柴草和羽毛,又往返了几次没钩出任何东西。大长只好对虎妞说:“小家雀肯定出飞了,不然钩了这么久,就是钩不出小家雀儿也应该听到它们的叫声。”大长说的“出飞”指的是小家雀儿能够跟着爸妈飞出窝了,这时它们嘴上的黄边完全退去,是幼年家雀儿成为少年家雀儿的标志。
虎妞仍不甘心,小家雀能自由走动后,遇到危险会向里躲。他恳请大长说:“你再把钩子向里伸伸,兴许它们躲到最里面了。昨天下午大壮还看到三只嘴上带黄边的小家雀儿在里面,今天不可能出飞。”
大长不耐烦地说:“钩子已经伸得不能再伸了,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实在站不住了。”说着,身子又往下蹲。
虎妞继续央求:“好哥儿们,再试几下。”
大长碍着好哥儿们的面子,只得站起身继续掏。这次,他咬着牙,脚尖站在虎妞肩上,这样,身体高度增加了六七公分,一手扒住瓦边,一手捏住铁丝钩末端向里伸。这下,整个铁丝钩都伸了进去,他用力钩了几下,好像真钩到了东西,于是,将铁丝钩慢慢向外拉。一面拉一面琢磨:这是什么东西?沉沉的,向外拉着,里面的东西好像在向里滑,而且,越向外拉感觉越轻,肯定不是家雀儿。铁丝钩终于拉出来了,露出一条尖尖的、滑滑的、绿莹莹的小尾巴。“蛇!”大长大叫一声,从虎妞肩膀栽下来。大长最害怕蛇,见到它们丑陋的样子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平时小伙伴儿们拿条蛇耍,他总是躲得远远的。这次竟被自己亲手钩到一条,还不吓得三魂出窍!
蛇钻进家雀儿窝吃家雀儿和家雀儿蛋的事儿不少,只是不容易被人看到。这条蛇将小家雀儿吃掉后没走,或许是吃饱了想就地歇歇脚,也或许是守在窝里等待大家雀儿归来一并吃掉。大长的铁丝钩捅到它便向里躲,可当大长将铁丝钩全伸进去,蛇没出处躲了,于是便被钩到。蛇腹部的鳞片可以牢牢“抓”住下面的土坯,据说,用手拽钻进墙缝蛇的尾巴,即便将蛇身拽断,也拽不出整条蛇,可见,鳞片的“抓”力之强。所以,一个小小铁丝钩不可能将蛇钩出来。蛇也会“借力打力”,上身不动,下身随着铁丝钩外拉向里滑,到最后只露出一截尾巴。
先是大长一声惊呼,接着是“扑通”的摔地声,一场意外把大伙儿吓蒙了。驹儿、慕白、大壮、牛壮分别从自己踩着的物件上跳下跑过来,小妹、二妮也过来。虎妞一时傻掉了,回过身来瞅着大长发呆。大长自己也没反应过来,直挺挺躺在地上大睁着两眼,苶呆呆的。遇到这种事儿驹儿反应最快,第一个从靠着墙的圆木上跳下来,跑到大长身边将他扶起。扫了一眼地上和大长的后脑勺,驹儿大吃一惊,大长的后脑勺汩汩地流着血,地上的一块碎砖头已经被血浸红。原来,大长从虎妞肩上栽下头先着了地,后脑勺正好砸在一块碎砖头上。天气热了,男孩子都不穿上衣,驹儿总不能脱下裤衩给大长堵伤口,于是叫大壮进屋找布,又问大长痛不痛。听到问话大长才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虎妞知道自己惹了祸,吓得不知所措。大壮找来一块破布,驹儿接过将大长的伤口捂住,对慌了神儿的虎妞说:“在哪儿发什么傻,还不赶紧背上大长到卫生所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