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柠要去的地方,是让心里强大起来的地方——余家巷。
嗯,真到了地方,果然还是怂地原地踏步。
巷子口围着一群闲聊的妇人,小卖铺却早已关门打烊了。
有人探出头来询问道:“来找谁啊?”
“这家店没有开了吗?”手指指向招牌。
“得了一大笔钱,谁还累死累活的开店啊,早不知上哪逍遥快活去了。”
什么意思?
“你说这叫什么事,好端端的人死了,拿了一笔钱就消失了,说到底不是亲生的。”
“我就说那丫头也不是个懂事的,跟着她那个爹不学好,之前还敢跟我顶嘴,转眼就在学校闯那么大的祸。”
“听说她把一个学生推下楼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他们学校都传遍了。”
“哎哟,还真是心狠啊。”
“我早就看出来那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来覆去炒个新鲜。
一群人早就忘了安柠的存在,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格外起劲。大抵这世界上消息最灵通的组织就在这了,大妈这种生物,简直是无所不能,张家长李家短,就是犄角旮旯里的事也能翻出来,添油加醋的说成一件大事,人人都是从情报局里退休来的。
安柠从大婶那问了地址,大喇喇地坐在余木桐的墓前。
什么近乡情怯都在余家巷里消磨完了。
她将一束花放好,用手撑着下颚苦笑了一下,“幸好周磊那家伙嘴下留情,不然我都没钱给你买花了。你要是不喜欢就给我托个梦,我给你买别的。说了太多对不起,今天就不说了,等我做完该做的事,再跟你换回来。活腻了的人是我啊,你说这地底下的公务员怎么也那么不靠谱,还能勾错了魂,我一定给你好好讨个公道。”
耳边只有风声在飘荡。
“我有好好吃饭。”眼泪还是不争气,脑海里不断浮现过往的片段。
翌日。
肩上落下温暖的触感,隔绝了清晨的凉意。安柠揉揉眼睛,眼球的疼痛直达大脑,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察觉到身边的人移动到了眼前,将光亮很好的隔绝在身后,男生的面孔逐渐清晰起来。
“不要告诉我你就这样过了一夜!”惊慌又气恼。
“我……”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安柠沮丧的低下头。
“我真是服了你了。”
“上来吧。”男生说着转身蹲在安柠面前,“我送你回去。”
命令传达失败,安柠依旧坐在地上没有动,男生回过头,“怎么啦?”
“我只是……我……”
“啊?你哭什么啊?”男生惊慌起来,伸手笨拙地擦拭女生脸上的泪水。
“我的腿麻了。”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面红耳赤。
男生微怔,继而大笑起来。这一哭一笑,也算是在墓园里也算得上是奇景一幕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安柠趴在男生的背上,无比宽心地将头埋在他的后脖颈。一边喝着他买来的牛奶,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你是不是偷偷跟踪我?”
“我吃饱了撑的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那你去墓园干吗?”
“扫墓啊,难道像你一样去睡觉的。”毫无疑问,一记铁拳砸在胸口,“我说你哪捡来的破铁盒,还宝贝的要命。”
“你别管。”
男生撇撇嘴,“哭起来那么难看,谁管你。”
“师傅,请保持匀速缓慢行驶,否则我会把牛奶吐在你身上。”
“你敢我就把你摔到地上!”
“你看我敢不敢。”虽然这样说,男生还是放缓了脚步。
越过肩线,传来女生含糊不清的声音:“谢谢你,周磊……”
呼吸均匀且绵长。
无数繁杂的噪音都渐渐消散在日光里,温暖舒适的情绪包裹着脆弱的心房,是让人可以完全交出自己的安全感。
安柠回到房间,放在桌上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这几天高红梅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短信,她都没有回应。
接着就是“叮”的一声,跳出一条短信。
【高红梅:安柠,你怎么不接电话,你还在生气吗?那天的事真的对不起,张诗媛她们抢了我的手机,我过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你在这件事情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安柠看着书包上的小熊挂饰陷入了沉思。
“你跟我聊一会。”
张子豪直接推开琴房的门,被阻隔的钢琴声像是冲破了牢笼的黄鹂,低吟浅唱起来,他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
张诗媛对这小插曲毫不在意,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停顿,她强迫自己每一次练习都要做到完美,因为每一场比赛都至关重要。
“就五分钟,你已经练了一整天了,也该歇一会了。”
经过千百次的练习,那谱子已经刻在了张诗媛脑中,她闭着眼专注于乐曲,丝毫不理会张子豪的请求,手指在琴键上飞快的舞动,乐曲也随着她的动作进入高潮,音符与音符之间的碰撞,在平静的海面上掀起了狂风巨浪。
张诗媛化身船长,带领她的船员接受暴风雨的洗礼,随着波涛载浮载沉。忽然钢琴声在最激烈的瞬间停止了,只留下一节尖锐的余音,在房间里回荡。
张诗媛睁开眼,大声训斥道:“滚出去!”她试图挣脱被抓住的手。
然而张子豪只是抓得更紧,“你的手在发抖!你疯了吗?这么不要命的练!”
张诗媛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右手,恼羞成怒地推开张子豪,“我说了不用你管,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以为你是谁啊?”说到这里张诗媛又恢复了一脸讥诮的模样,“要不是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破地方讨饭吃呢,我让你到这个家里来,不是让你碍手碍脚,多管闲事的。”
对张诗媛而言,张子豪只是张家的一个养子。
两人是在一家孤儿院里遇见的,为了做公益,市里组织了一次“与你在一起”的孤儿院活动。
张诗媛第一次见到张子豪的时候,就哭着喊着要让他当哥哥。
“别的小朋友都有哥哥没什么我没有,我也要,我就要他,我要带他回家。”在张诗媛软磨硬泡下,张家竟然真的将张子豪收养了。
这件事被媒体广为宣传,张振华也因此得以提升。
到了张家的张子豪,一开始也小心翼翼,心怀感激,格外疼惜这个俏皮可爱的小妹妹,只是后来……
张子豪听完张诗媛的话,也没有过多反应,大致是听多了麻木了,他只是提起自己今天过来自找没趣的目的,“那天在体育室的事是你做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诗媛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琴键。
“那个女生已经一周没有来上课了。”
“关我什么事?你关心她就去找她啊,跑我这来发什么疯。”
“我在问你,是不是你把人关在厕所的?”张子豪扳过张诗媛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
“当然不是我,”张诗媛冷笑一声,站起来,“只是一些小事而已,自然有人为我去做。”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是不是疯了,那个女生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一个余木桐还不够你吸取教训吗?”
“余木桐她就是自作自受,跟我有什么关系,连警察都没有断言的事,以为在手机里写几个名字,就能拉我下水吗,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提到余木桐,张诗媛又开始情绪激动起来,“至于那个安柠,她要是再不知羞耻碰我的东西,我肯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你的东西?你的什么?林余安?呵呵,你还真是跟小时候一样,想要什么都要不择手段弄到手。”张诗媛的疯狂让张子豪怒火中烧。
“哥,你小时候不是最疼我的吗,嗯?”张诗媛这会竟主动走过来,牵起张子豪的手,“哥,你帮帮我吧,就像以前一样,林余安不是你的朋友吗?”
张子豪压抑自己不去回忆,那些仅有的美好就不要在这种时刻拿出来,他厌恶的推开张诗媛,冷冷道:“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光明正大去争取,为什么总在背后搞这些?张诗媛,你去看医生吧。”
说到最后张子豪的眼里带上了一丝哀伤,张诗媛是一个骄傲的人,可她骨子里是自卑又偏执的,苛求完美也苛求自己。
“我知道你喜欢我,”张诗又前进一步,挑衅地看着他,“你肯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吧。就是那一次啊,你说要代替我去关禁闭,明明你也怕的要死,可是你却一直安慰我。所以我把你珍藏得那些东西一把火烧光了,一些我不要的玩意而已,你却不顾危险去抢,哈哈哈,真的是太搞笑了。”
张诗媛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张子豪的脸上就没了血色,自以为隐藏了多年的秘密,毫无征兆的被挑破了,张诗媛嘲讽的眼神,手背上的烧伤,都在提醒着他愚不可及的过往。
在更大的秘密破土而出前,他想逃走,又无力指挥自己的双腿。
“所以你才不帮我是不是?张子豪,你听清楚了,你只是这个家养的一条狗而已,你没有资格喜欢我!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这句话对张子豪来说就是赦免,他强作镇定地转身,只是手在门把上捏了又捏,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要是让张振华知道你的手不能再练琴,可不是一次关禁闭就能解决的。”
望着张子豪仓皇离去的背影,张诗媛一把砸在琴键上,发出一阵杂音。
超时长工作的钢琴终于得到了短暂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