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多数学子而言,等待科考放榜的日子是十分难熬,这其中最难熬的就是那些从外地赶来的学子们。
“怎么还没放榜啊?”一阵冷风吹过,王朗缩了缩脖子,看着仍然紧闭着的朱雀大门,不禁抱怨道。
等待着放榜的十天里,他没有一个晚上是安稳的,这种不安,一方面来自心理,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生活上。
对于他这种外地学子来说,上京考试的日子可以说是苦不堪言,虽说原属地的官府会给他提供过往的路费,但是住宿和吃食的费用,还需要他自己支付。
他家中虽不能说的上是家境贫寒,但也只能是勉强温饱而已。
“今日若再不放榜,恐怕我借些钱了。”王朗伸手往空瘪的钱袋里摸了一模,面上十分挣扎,他面皮极薄,对于张口求人借钱这种事,他向来是不愿为之的,尤其是那几个人还是他的同乡,这让他的心里更是纠结。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厚重的“吱呀”之声,由远及近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放榜了!!,放榜了!!”有人群朝朱雀大门旁的墙壁上跑去。
“放榜了!!”王朗眼前一亮,立即跟上涌动的人群,朝着贴榜处奔跑而去。
走得近了。他就听到几个布衣扯着嗓门大声的宣读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状元――甘州陈县颜修!”
“榜眼――灵州绍兴范文竹!”
“探花――金陵卫瑾瑜!”
每报出一个名字,人群都要发出一声轰隆的叫好声跟欢呼,与此同时也有几队骑手,手里拿着一个用牌子等物,骑着马,从朱雀门朝外跑去,有眼尖看见的人,知道这是给金榜三甲的考生报喜的,便马不停蹄的跟着跑去,准备去讨喜钱的!
王朗勉强挤到人群之中,惦着脚尖,向前看去,只见露布之下,悬挂着两块布帛,一匹金色。一匹银色。
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金榜第七名——徐县王朗!”
“金榜第七名――徐县王朗!”
“金榜第七名――徐县王朗!”
这声音就像一颗陨石砸进了王朗的脑袋里,一直不断的回响,轰鸣,让他整个人的情绪都猛然间蓬发出来,只见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的大哭了起来。
多少个日日夜夜,在别人都在休息、熟睡的时候,他仍强打着精神读书、写字。
他的老父亲,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家,舍下老脸跑了多少同村的人借钱,只是为了让他用上好一点的笔墨。
还有他的母亲,,手里的针线始终都是在缝啊缝的,只是为了挣点钱好贴补家用。
“后生,你哭什么?”有人发现了他,于是问道。
“我是王朗……”王朗站起来,抹了抹眼泪,郑重的自我介绍道:“我家境贫寒,二十几年来寒窗苦读,今朝如愿金榜题名第七,而又想起家中尚煎熬度日的老父母,大喜大悲之下,无法自持,因此哭泣”
也许他以前,会因为自己平民之子的身份而感到羞耻,不敢直白的告诉别人。
但现在,他成功了,他可以自豪的,无所畏惧的告诉所有人,他是洪德十五年(吴广的年号)会试的第七名,来自徐县一个有些贫寒的普通农户家的贡生,王朗
“王朗?”那人眼睛一亮,疑惑着问道:“可是徐县王朗?”
王朗先是一愣,随既又骄傲无比的点了点头。
那人哈哈大笑,一挥手,道:“给我抓住他!”
霎时间,人群之中猛地冒出七八个精壮的大汉,一把抓住王朗,
“你们干什么?救命啊!”王朗惊呼道,他自幼读书,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有一句话,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别说是七、八个大汉,就是一个大汉,他也不是对手。
只见王朗毫无意外的被几名壮汉按在了地上,随既被抓着四肢抬了起来。
那人却笑了起来:“贤婿勿慌,我乃金陵李氏商会家主,吾家中长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与贤婿正是良配!”
王朗一听,顿时老实了下来。
来金陵这么多天,对于这李氏商会,他当然也有所耳闻,这是金陵少有的巨富商贾之家,家声显赫至极。
那人嘿嘿的笑了起来:“没想到,老夫随口一问,竟然抓到了金榜第七的贡生,哈哈哈,老夫真是太有远见了!”
所谓金榜银榜,自然是指的两张不同颜色的布帛上所记载的考生名字的榜单。
金榜为贵,银榜次之。金榜只记录了会是前十名的考生,而银榜则是记录了剩下的被录取的九十名考生。
那人又急忙吩咐家丁道:“快走,不然一会若是其他人反应过来,我们可就走不了!”
楚国有句顺口溜,朱雀门外放榜日,金陵女子结亲时。
每次会考放榜的时候,最为激动的自然就是考生,其次就是金陵城的“大人物”们。
对于世家贵族、商贾豪强们来说,自己家的子侄考不上科举,怎么办?
那简单,找个考上考举的人做女婿就行了,反正,谁家中不是子女众多,找一个熟读诗书、温文尔雅、相貌俱佳的女儿,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只见,挂在朱雀门右侧的城墙的七、八块布帛下,除了考生外,无数带着家丁潜藏在人群专门等着上榜考生出现的家主们,发现一个立即抓走一个,一时间,朱雀门外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宁远侯府,卫峥的书房里,房门反锁禁闭,卫峥端坐在书桌旁,面前摆着厚厚的两摞文书。
今天是儿子的放榜日,他从早晨起来,他便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连饭都没吃,无论是妻子、下人怎么劝,他都没有打开房门,只是像个木头桩子一样,一动都不动坐在那里。
但这只是表象,事实上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一下,用力、充满活力的跳跃着,九年前的那一幕幕场景,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眼前闪现…………
当初,他凭借手持神威烈火枪枪,骑着心爱的战马燎原火,带着手下一干兄弟们,奋勇杀敌五个月,终于于渭水一带,大破魏国敌军。
等到他志得意满的带着兄弟们回金陵时,得到的却是无数文人的口诛笔伐,一时间,卫峥“屠夫”之名,响彻金陵城大街小巷。
外人的指指点点,天子的被逼无奈,让他心如死灰,在那以后,他再也不是楚国那个闻战争先的玄铁枪,卫峥了。
当他得知儿子的心愿的时候,他本想装的洒脱些,说:‘反正咱家已经衣食无忧。就算考不中,也无所谓了!’
可他终究没有免俗,连续十日,每一日都是茶饭不思的………………。
“哥哥,哥哥,父亲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怎么办啊??”
卫婉然和卫婉琰,现在正在卫瑾瑜的书房里,急得直打转,年纪最小卫婉然,看到卫瑾瑜仍在看着书,不由的气从中来。
也不顾长幼有序的家教礼仪,一把就夺走了卫瑾瑜手里的书,没有一点儿淑女气质的质问道:
“哥哥,母亲那里还在劝着父亲,家里上下都快急死了,你怎么还是无动于衷呢?”
“唉!!,我都说了,父亲这是心病,即使心病,那就需要心药医,咱们再怎么劝都是没用的。”卫瑾瑜捏了捏眉心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心药?,什么心药?”卫婉然疑惑道,一旁的卫婉琰也是一头雾水。
“心药自然就是心药,放心,我如果没猜错的话,心药已经在路上,药一到,父亲立刻就会从书房里,走出来的”卫瑾瑜自信的说道,嘴角处带着一丝不明意义的笑容。
“真的么?”两个女孩仍有些不信。
“当然是真的!!”
卫瑾瑜还想在说些什么,只听一阵繁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来到了他的院子里。
“少爷,少爷”这是翡翠的声音。
“你看,药这不是来了么!”卫瑾瑜起身,笑着说道。
也许是太过激动,以至于,一向紧守侍女本分的翡翠,竟然连门都不敲,不管不顾的直接就推门而入。
“少爷,您,您中了”翡翠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哦,三甲第几啊?”卫瑾瑜一听,而后强压着心里的紧张,问道。
他知道自己肯定能中,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中的是第几名,想到自己在妹妹面前说的话,这要是被打脸的话,卫瑾瑜不敢想象。
“三甲末,榜眼”一声浑厚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见卫老爹带着母亲李柔走了进来,卫瑾瑜兄妹和一旁的侍女、仆役们连忙就要行礼。
“嗯,都起来吧”卫老爹呵呵的笑着说道,母亲李李柔也是满脸笑意。
原本,他还呆呆的坐在书房里,知道听见夫人李柔在门外喊话,这才惊醒了过来。
“老爷老爷,咱儿子中了,中了金榜第三,是探花,是探花!,老爷你开开门呀!!”妻子李柔急促的拍着门说道。
卫峥依旧没动,但是,他哭了,珍珠大小的眼泪从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他也笑了,笑容里,有着得意,也有着欣慰…………。
“瑾瑜,我的好儿子,谢谢你了”卫老爹张了张嘴,无声的说道。
这么多年了,扎在他心里的那根刺,在这一刻,终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