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漠邪。”君写意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很容易便猜出了答案,但口气却总带那么几分浓厚的不悦。
“那么,小心眼的男人,继续往下说吧。”伶舟薰耸了耸肩,背对着君写意的身影怎么看都有几缕调侃的意思,“于是,你打算要报复他?”
“那是自然的。”君写意眸光一闪,他的眼眸深处快速地划过了两道银光,在银光出现的瞬间,他身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那种叫做情感的东西。
等一等。
正伸向一盘青菜的筷子顿住了。
刚才那个,是什么?
伶舟薰放下了筷子,一分一分地转回了身来,看向君写意的眼睛,她的神情是如此的严肃,好像就在刚才听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没有异常。没有任何的异常。
君写意的黑眸还是黑眸,甚至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那是……人。对,是人没错。但她刚才一瞬间的感觉也绝对不会有错。伶舟薰可不是什么江湖中随便说说的绝顶高手那种级别的破烂,异常强大敏锐的直觉,在刚才刹那间捕捉到了来自君写意灵魂深处的一点细小波动。
很寒冷,非常寒冷,接近是连她都承受不了的低温。但君写意的身体却一点也不在乎。
而且它消失了,消失得很突兀。伶舟薰淡淡笑了,极缓慢极缓慢地牵起了嘴角,迎着君写意的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然后她转了回去。
在伶舟薰转回去的一刹那,她的眸子里疯狂地涌过了一片交织的冰蓝色光芒,但是,如果蓝色的光芒能让人感到扑面而来如狂风刺穿骨头般的疼痛时,就有些可怕了。
也是那一瞬间,君写意的眸子里,泛过了一丝古怪的光芒。
这两个人,都瞒下了一些事情,于是,他们之间的隔阂,就难免越来越深。因为,没有人吐露真心,没有人说实话,甚至没有人打算说实话。
但是也幸好,这两个人是君写意和伶舟薰,不然,这戏还真是演不下去了。
轻轻咳嗽了一声,君写意继续道,“计划很完美,我给他下了毒,他的寿命会很长,但永远生活在地狱般的痛苦里。然后,我厌恶了这种生活。于是,我就借着大哥对我下毒手的机会,金蝉拖壳,离开了顾家,改姓为君。”
伶舟薰点了点下巴,似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懒洋洋道,“顾小七呢?”
“小七儿……”君写意慢慢地轻吐出了一口气,并没有马上回答,但伶舟薰一直垂着的眼却慢慢抬了起来。
一口气,居然能吐得如此绵长,并且均匀,而且包含力量,看来,她的确是小看君写意了,这个……既好看又拥有强横实力的男人。
沉思了一会,君写意开口了,“她是大哥一母同胞的妹妹,小我七岁,从小就喜欢粘着我,而且常常在大哥欺负我的时候帮我,到大了,也还是这样。”
“所以你跟她关系不错。”伶舟薰听着,听罢,淡淡地总结出了君写意的意思。
“的确。”君写意似乎有些感慨,但也仅仅是有些感慨而已,“当年……府里真正对我好的人,只有娘亲,小七儿……”说到这里,君写意的眸色突然疯狂地闪烁起来,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说不出的古怪,话就在这里突兀地断了。
伶舟薰等了半晌,依然没听见君写意出声,淡淡一笑,给自己满了一杯酒,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听来极轻,却是几乎以霸道的气势撕碎了君写意脑种错综复杂的两股思绪,就这么轻飘飘的一个字,就让君写意冷静了下来。
眉一蹙,君写意并没有发现刚才的异常,慢慢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剩下的话,“……还有父亲。”
不管他再怎么恨他父亲,这一点他终究不能否认,父亲是真心对他好的,只是这一种好,在后来被君写意狠狠地踩到了地上。
“哦?是么?”伶舟薰抿起了唇,淡淡笑了,她发现了很有趣的事情。原来,君写意和席宸砜一样有趣。
能够承认自己最恨的人对自己的感情,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风骨了,很了不起。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君写意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但他后来的确把我当儿子关爱。”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了。”伶舟薰淡淡笑了,薄唇含上冰冷的夜光杯沿,淡淡道。
“什么意思?”君写意一挑眉——他好像被伶舟薰在暗地里摆了一道?
伶舟薰摸了摸眉毛,笑得很单纯很无辜,“去顾家的理由找到了,你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推托下去了。”
“我已经发过誓不再回那个地方。”君写意轻蹙了眉,凝着伶舟薰的背影,“而且,对于顾家来说,我已经是个死人。”
“如果你对顾家来说已经是个死人,顾小七为什么要来找你?她明明知道你活着。”伶舟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笑得很灿烂,“而且,那个时候,你的手在抖。”
君写意的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他的手……抖了。这个细节,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伶舟薰居然发现了。
“你应该心动了吧。”伶舟薰转头看着君写意,淡淡笑了笑,“你动了回顾家的念头。”
“但我不会去。”君写意眉拧紧了一分,凝着伶舟薰的笑靥,慢慢地舒开了眉心,复道,“我不会去,不想去。”
“只是因为你母亲么?”伶舟薰耸了耸肩,站起了身来,朝君写意近了两步,又停住了脚,淡淡道,“我看不见得吧。”
君写意如此抵触回顾家的行为,但他又明明放不下顾家。这其中的感情很玄妙。
那么,换一个问题,君写意是个好人么?如果他是个好人,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