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判之日,余琩澈的刑部府衙外被百姓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余琩澈连着拍了数次惊堂木方才将现场的嘈杂压下去。
众人之所以如此热情高涨,无非是想看看赫赫的当朝宰相的幼子究竟会有何下场,还有那一直名声不错的严大人究竟是犯了何罪。
丞相府中,有门生问杨继普道:“丞相大人,您真的不去看看二公子了吗?”
只见杨继普面对着堂上的一副牡丹闹春图道:“不去了,命里如此,且由他去吧。倒是严馥瑞,当时到底是因我多心疑他,耽误了许多的事情,不然他和宗繁也不至于会落得如此境地……”说着便老泪纵横起来。
刑部大堂之上,只见一贯衣冠堂堂的严馥瑞,因多日未曾梳洗,是胡子也乱了、头发也糟了,衣衫上也是血迹斑斑。还有那杨宗繁,整个人都枯瘦了成了一把骨头一般,原本白净纯真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半点表情,活似一只木偶一般,让跪便跪,让走便走。
行刑那日,因杨宗繁为当朝宰相之子,皇上为顾全杨继普的颜面,又加上怜悯杨宗繁年幼,便命人秘密行了刑,然后又将全尸送还了丞相府。至于严馥瑞,因皇上素来痛恨徇私枉法之辈,又兼他没有说在明处的结党营私的勾当,皇上早已是忍无可忍,便令其于闹市行刑,责令官员们都看一看这徇私枉法的下场,以震慑朝纲。
严馥瑞行刑那日,整个街市都被围得是水泄不通,围在外边的拼死也进不去,已经进去了的是如何也出不来,竟比那正月十五的庙会还要热闹百倍。
话说念奴因杨继普请来的大夫的方子对症,药性又温良,悉心调养了两三个月,面色竟又好转了许多,瘦则瘦矣,却又兀自平添了一股风流之态。
这日念奴正稳坐菱花镜前,由芙影为她梳头,却有小丫头来报:“云子衿云公子又来了,姑娘,我该如何回话呢?”
念奴幽幽道:“你就回他说我还病着,请他回去吧,日后也不必总来。”小丫头闻言答应着便出去了。
芙影看着镜中的念奴道:“姑娘为何要如此待他?”
念奴却反问道:“那你以为我该如何待他呢?我是怎样的人,你如何会不知道呢?且不说我这残病身子,就说我的狼藉名声,也不该耽误了他。以前的事,到底是我错了,病的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也想明白了,之前与云公子的种种,也都不过是我贪恋那一时的温暖情怀而已,他终究不是他,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又岂会不知,我终究是要独自离去的,又何必再留一个伤心之人在这世上呢?”
芙影思索半晌,然后轻声道:“如此也好,云公子究竟与那些人不一样,还是让他远离这些是非纷扰吧。”
主仆二人悄无声息地叹息半晌,芙影才想起来问道:“姑娘,今日梳个什么发髻呢?”
念奴轻轻笑了一笑道:“芙影,你看我今日这气色如何?”
但见芙影认真瞧了一瞧,然后道:“虽是血色犹是不足,但如此便更显得姑娘肤白胜雪,艳过桃李,别有一番风流态度。”
念奴再一笑道:“那便为我梳一个娇俏的双蟠髻吧,再帮我把那套碧蓝色的衣裙找出来。”
芙影抬眼看着念奴淡淡的神色,然后道:“姑娘可是要去那元大人府上呢?”
念奴低眉认真选着耳环,最终选定了一副金映莲花耳坠,然后自己对镜带上,然后道:“病了这许久,又劳烦元大人不辞辛劳地前来探病。如今病体康复,可不是理应登门拜谢吗。”
因今日是杨宗繁下葬的日子,杨郁言和元致修必然会去丞相府参加这位小弟的葬礼。但因杨宗繁是犯了事儿处死的,必然不敢大肆铺张,且他年纪又小,葬礼自然是简之又简了。不过届时定会有许多杨继普的门生和党羽在场,元致修向来厌恶这样的场面,必然待出灵后便寻机出来。只是听说那杨郁言的母亲自从两个儿子押入大狱后便不大好,这杨宗繁一死,更是起不来床了,一日三餐能吃上一餐就属不错的了,虽有杨宗茂和杨郁言每日探望劝解,却是收效甚微。
念奴便打听了杨宗繁出灵的时辰,又估摸了丞相府到元府往来所需要的时辰,然后便带着芙影一道出门前往元致修府上了。
果然,念奴她们来到元府的时候,元致修和杨郁言并不在府上,念奴便问门房上值班的道:“不知元大人几时才能回来?”
门房上的人因知道念奴一向是元致修看重的客人,便道:“想必念奴是有事才来的,姑娘且先进来稍候一会儿,我现在就着人去问一问我们大人。”念奴闻言便同芙影一道进了门房等候。
元致修一到丞相府便向杨继普道了恼,然后又随杨郁言一道看望了岳母,诚恳劝慰了许多话,之后就再也无事了,倒是时不时有杨继普门下的官员一脸谄媚的来与他示好搭讪,元致修素来厌恶这些毫无骨气、只一心钻营之人,遂只草草应对了事。
正在元致修坐立难安百无聊赖之时,见府上有人通报念奴已至元府,正在门房上等候,便如同得了大赦一般,先是向岳父道了辞,然后又跟杨郁言说了几句,就匆匆回府了。此时此刻,即便是杨郁言再夫唱妇随,也断断不会丢下父母亲不管,便由着元致修去了,待元致修走后,杨郁言便命跟着自己的小丫头染幽道:“你且装作回府取一趟东西,去看看员外何事着急回去。”染幽答应着便出了丞相府。
元致修一回到府上,念奴便由门房出来迎接了,元致修一见念奴一直在门房之内等候,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便吩咐门房道:“以后念奴姑娘再来之时,我若是不在府上,直接请她去厅上等候便可。”然后便同念奴一道来到了报菡厅。
落座之后,念奴方叹息道:“元大人内弟之事,念奴虽在病中却也已听说了,想不到他小小年纪便……还望元大人和夫人节哀。”
元致修也叹口气道:“何尝不叫人惋惜,说到底,他到底是叫那朝堂之上的谋权夺利和党派相争牵累的,如若不是,何至于此?”
念奴沉默许久,方才道:“念奴身份如此,当初依从丞相大人和陈大人之命进京,也实属无奈之举……”
元致修忙道:“念奴姑娘,元某并非影射姑娘,望姑娘万万不要误会。”
念奴也赶紧道:“元大人也莫要误会,念奴也只是突然间想到了往事才发此感慨,并非是因元大人之言。”
后来念奴便让芙影拿出一张请柬,接过之后递到元致修手上,然后道:“不独丞相大人和元大人因二公子之事烦扰,念奴也是缠绵病榻将近一年的功夫,想来是流年不利、邪祟作怪之故,念奴已经定下了,于下元水官节在花间袖做道场,以求水官解厄、消灾降福,届时望元大人也能够参加。”
元致修细细看了看这请柬,道:“元某一向认为万事在于人为,并不相信这神鬼之说。”
念奴轻轻笑道:“其实念奴也一直不相信鬼神的,只不过这一年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又病了这一场,许是病中忧思,念奴便多少有些寄希望于神灵护佑了。不过元大人去热闹热闹也是好的,因那日京城之中众多的员外公子们都会前来,也包括丁玟世和梅立鹤两位公子,他们也说许久不曾见到元大人了,命念奴一定要将大人邀请过去呢。且道场摆在后院,瑾瑜台内并不受影响,有兴趣之人去后院观看便可。”
元致修见念奴如此说,便也不再推辞,欣欣然答应了,而后又想起上月刚得了那把司马相如奏过《凤求凰》的绿绮琴,向念奴道:“元某所知的人中,姑娘的琴艺最佳,不如就将此琴赠予姑娘吧,也算是物尽其用,方不辜负。”
念奴一听十分高兴,起身致谢道:“承蒙元大人相赠,念奴却之不恭!”然后元致修便命人将那把绿绮琴由内院取过来。
念奴一见到这绿绮琴,便爱不释手,连声道:“果然是名不虚传!念奴今日也领教了。”说罢便兴致盎然地弹奏了那支古曲《凤求凰》。
此时,染幽在报菡厅外绕了半圈儿,而后便出门去丞相府向杨郁言禀报了。
元致修听得入了迷,半晌之后方才回过神来,然后不禁称赞道:“妙极,妙极!此绿绮琴能再次觅得良主,也是它的造化!”
念奴与元致修二人又相谈甚久,念奴才起身道辞离去。
却说染幽赶回丞相府便悄声向杨郁言禀报道:“奴婢回府去看了,是念奴姑娘来了,奴婢悄悄跟去报菡厅外听了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员外因说只有念奴姑娘的琴艺和气韵才配得上上月刚得的那把绿绮琴,便将那把古琴赠与了念奴姑娘,然后念奴姑娘便弹了一曲,好像叫做《凤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