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致修便不再多言,只默默地陪在杨郁言的床前。
却说前院的厢房之中,念奴因先由王尔年施了银针,后又吃了药,天未亮的功夫便已渐渐清醒了过来,醒来看见云子衿正守在眼前,便道:“我这是怎么了?”
云子衿道:“你是一直太过劳累了,有了病症只一味拖着,总不肯保养之故,好在王大夫已为你开了方子,今后可要好生将养一番了。昨夜一听说你在这里病了,可是吓了我一跳,便赶紧赶来了。”
念奴勉强笑笑道:“昨夜只觉得胸闷难受,后来又头晕的紧,其余的竟是一概不觉,不想竟连你都惊动了来。”
云子衿抚着念奴的额头道:“我昨日想着你夜间无事便去花间袖找你,哪知翠鸣说你往元府来了,我因想着你不过待一两个时辰便回去了,便只在你房中等着,谁知却等到了芙影命人传回去的你病倒的消息。”
念奴与云子衿说了这许多的话方才想起昨夜的情景来,便问房中一直跟着元致修的小丫头道:“你们大人可是回去休息去了。”
还未及小丫头答话,芙影便跪下道:“姑娘,芙影犯下了大错,还请姑娘原谅。”
念奴惊讶地看着芙影,道:“你犯下了什么大错,我既病了,你不应该是守在我的身边吗,又怎会犯下大错呢?”芙影便道:“那时我在院门口迎接王大夫,谁知跑来一个小丫头嘴里只说些有的没得无关紧要之话,我因心中焦急便将她骂跑了,谁知道她要说的竟是元夫人腹中胎儿之事!我也是在元大人为姑娘取回香芩草之后,那小丫头又跑来请元大人过去之时才知道……”
念奴听完芙影之言,直捶着床边道:“糊涂!真是个糊涂东西,夫人房中的丫头,你如何敢拦?若是无事,她岂会来寻,如今,夫人腹中胎儿如何了?”
芙影看着念奴的脸色,也不敢言语,倒是云子衿说话了,只听他道:“此事也怪不得芙影,你不知你病倒时的模样,脸色十分惨白,我看了都心惊肉跳的,更何况芙影她一个女孩儿家,素日里又跟你亲姐妹似的,叫她如何不惊慌?一时顾全不得也是有的。你不知道,方才听那叫做染幽的小丫头回完话后,芙影也着实吓得可怜,你就莫怪她了。元夫人腹中胎儿未能保住,终究也是缘分尚浅所致。”
念奴略一沉思道:“如此说来,芙影若领此罪也着实冤屈,只是事已至此,少不得我去向元夫人负荆请罪,说到底,究竟是因我才有了今日之祸。”
云子衿却拉住念奴的手道:“如何能怪得你呢?你彼时人事不省,又何曾知道这发生的一切呢?莫说是你,就连致修兄也是预料不及呢,如能预知,谁又肯纵容这样的事情发生呢,莫要自责,念奴。”
却听念奴道:“云公子莫要劝我,此事非同小可,我必是要去领这罪责的。”
看着念奴、云子衿与芙影的这番对话,屋内的几个元府的丫头婆子也不敢说话,只默默地站立着。
只见念奴勉强地由床榻之上站起身来,芙影忙上去帮着整理了衣衫,念奴转身向身侧的婆子,先是重重地喘了口气,然后道:“烦劳二位前去向大人和夫人通报一声,就说念奴带着丫头负荆请罪来了。”
然后看着容兰道:“这里无事了,你且与半夏先回花间袖罢。”容兰与半夏便谨慎应承了,先将念奴送出了门,之后便回了花间袖。
眼见念奴扶着芙影的手臂出去了,云子衿也紧跟在后面。
其中的一个婆子便赶紧答应了出门去了,另一个则放缓了脚步引着念奴等人往内院走去。
待他们来到杨郁言的房前之时,先行一步禀报的婆子打开帘子道:“大人请姑娘和云公子进屋说话。”
念奴他们便就着打开的帘子进屋了,元致修见他们几个人已经进来,便也由内间穿过暖阁走了过来,几个人都见了礼后便先后坐下了。
还未及念奴开口说话,元致修便道:“念奴姑娘可大好了?如今感觉如何?看着脸色还是不大好的样子。”
念奴道:“已经无碍了,劳元大人挂心。倒是尊夫人如今怎样了,今早一醒来便得到这样的消息,叫念奴心中着实不安,便赶紧与芙影一道来向大人和夫人请罪。”
元致修道:“此事岂能怪罪姑娘呢,现如今,太医也说不好荆室究竟是吃坏了还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竟遭如此罪过。姑娘自身尚且因我元府之故病痛缠身,又何谈向元某请罪之说呢?姑娘快莫要如此令元某不安。”
念奴道:“到底是因我之故,大人才能在那般时刻不能守在夫人身边,又何尝不是我的罪过呢?也不知夫人此刻怎样了,不知可否容念奴近前看上一眼?”
元致修道:“多谢念奴姑娘盛情,元某不胜感激,请姑娘随我进来罢。”说着便站起身来,引着念奴芙影进去内间,因云子衿不便近前,便只在堂上候着。
却说因昏睡了大半夜,此刻又听了外边这许久的动静,杨郁言便缓缓地睁开了眼,一见到是念奴站在元致修的身侧,便又轻轻地将眼睛闭上了。
元致修看见杨郁言刚刚睁了眼睛,忙俯下身道:“郁言,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念奴姑娘和云公子都来看你了。”
杨郁言虽说并未再睁开眼睛,心里却是分明的,昨夜之事件件来得蹊跷,如何自己突然之间会胎气大动竟至小产,如何这念奴偏偏这时病在了我元府,如何三番几次派人去请夫君都请不回来,背后定是这念奴做的手脚,只是她既为父亲的耳目,却又为何要如此为难我呢,难道她真的钟情于夫君,不,不对。念奴,云子衿?那云子衿一直钟情念奴,以致这一年多来推脱了多少保媒之人,在京城的街头巷尾谁人不知谁人不哓。昨夜出了这样的事,他竟在元府陪着念奴,这不是摆明了要为这念奴做挡箭牌吗?如此,她杨郁言也不可在夫君面前说那念奴的半分不是了,如若说来,落在夫君眼里岂不是拈酸吃醋、小肚鸡肠之举吗?昨夜那等时候等了夫君大半夜也不见踪影,好容易挨过了那非人的煎熬,本想着好好在夫君怀里哭一场,解一解胸中的委屈苦恼,谁知醒来却看见这最不想看见之人,如何有她单独与夫君说话的机会?想至此处,杨郁言不由得皱着眉头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元致修看见杨郁言流下了眼泪,马上拿出绢子为她拭去了,问道:“怎样,还是难受吗?”
杨郁言听见,想着夫君毕竟是官场之人,外间又有云子衿在,总不好太过驳了他的面子,便依旧闭着眼睛摇摇头道:“已经无事了。”那声音,简直气若游丝。
念奴看杨郁言如此情境,不由得流下了两行眼泪道:“都是念奴的错,念奴愿领一切责罚。”
元致修却抬起头道:“念奴姑娘不必自责,与你无干,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杨郁言听他们二人说话,不由得心内烦躁,又无力发作,便只半抬起手臂,朝着门外的方向挥了挥。
念奴心下明白杨郁言这是在逐客,便道:“眼下夫人既是贵体欠佳,那念奴改日再来看望夫人,愿夫人早日安康。”说罢行了一礼便出来了,然后又与云子衿一道向随行出来的元致修道了辞。
刚走出内院的院门,云子衿看念奴的脸色实在是不好,便将她一把抱起,抱到了停放马车处,然后又将她送上马车后自己也进了车厢,任她依偎在怀中,一路回了花间袖。
这一路,云子衿方才敢说两句真心话,只听他埋怨道:“你也太任性了,看把自己的身体作贱成了什么样子!我不是说过吗,你的事,我来帮你想办法,此番你又不跟我商量自作主张。”
念奴努力地笑了笑,然后费力地伸出手来抚摸着云子衿环抱着自己的双手,道:“你知我一向如此,莫要怪我,便是不辜负我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情分了。还是要感谢你今日赶来得正巧,帮了我的大忙。”
云子衿抽出一只手来抚摸着念奴的小脸道;“你也不必真的吃下那伤身的药,也不知何时才能补回来,还能不能补得回来。”
念奴苦苦笑了一笑,道:“如不是真的身体有恙,脉象奇异,又怎会瞒过那些元大人请来的大夫和太医呢?不过也并不要紧,多吃几剂王大夫的方子便是了,左右这几年吃得也够多了,并不在意多这几副。”
云子衿听着念奴的话,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凄凉之意,却不敢表露,只转言道:“你素日也太过劳心费力了,只为今夜一事,将近一年前便开始铺垫,还专门让人有顾州带去香芩草给宋大人,再由他送给伯父,还有那昨夜为杨郁言瞧病的太医,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你苦意周旋,如此费心,又岂是保养之道?”
念奴反轻轻抚着云子衿的手道:“天不绝我,你放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