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妈妈去寻半夏了,陈昱楠便引着曲原柳进他平日里最常坐的那一间包厢坐下了。
妈妈急慌慌的找到半夏道:“你先去告诉姑娘们,今日都于自己房内休息,不必来脂玉厅伺候了,然后将脂玉厅中侍奉的三个丫头叫来,我有话要说。然后你再去脂玉厅陈公子的包厢内上一壶好茶,记住,无论看见谁,都必须稳住,切莫因惊慌而坏了事。”
半夏心中甚是疑惑,妈妈这等神色竟是为何,从跟着她这些年来,还未曾见她如此紧张过呢。心下又一转念,且不过问这么多吧,一会儿便都知道了。于是为妈妈将那三个丫头都召集到后院的一间僻静屋子之中,自己便为陈昱楠烹茶去了。
因想着妈妈说的话,半夏来到脂玉厅时便悄悄放慢了脚步,想先看上一眼究竟是何情况。端着茶盘快走至陈昱楠包厢之时,半夏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也着实唬了一大跳,忙将身子转到帘幕的后方,又探出头来仔细看了看,心想怪不得妈妈如此神色、如此作为呢!
到底是半夏老成,定了定神后,便笑盈盈地将茶水奉了过去,边与陈昱楠笑嘻嘻地客套着,边暗暗地观察着陈昱楠与这秀才两人的神色。
脂玉厅内渐渐上客了,不消半个时辰,便没了空座。此刻人多嘈杂,陈昱楠恐曲原柳等得厌烦,时不时的偏过头去安抚他几句,道马上就要开场了,稍等片刻,念奴姑娘马上就要上场了。
果然,陈昱楠所言不虚,这念奴的出场便是不同凡响,刚一出来,还未落座便已掌声雷动。只见她眉蹙远黛、朱唇点绛,不笑而媚,未语含情,艳则艳矣,却不流俗,自有一脉孤芳自骨髓透出来。
念奴落座之后照常双目含笑扫视一圈,自那日之后,杜若微三人是再也没有来过了,想必是已失望透顶了吧。不过如今名声渐响,即使没有他们三人的银钱追捧,也不至于较预期相差过多。
念奴眼横秋波,目光所经之处,众公子员外的脸上都开满了绚烂的花朵,目光扫至陈昱楠包厢之时,看见曲原柳淡淡地向她笑着,遂也报以会心一笑。
陈昱楠见念奴朝自己这里笑了笑,心想定是念奴对今日自己呈上来的词作甚为满意,故而才对自己格外青眼有加,心中的自豪之情便又增添了几分。
今晚的脂玉厅如旧碧玉流光、赤金溢彩,热闹非凡,没有因妈妈的惊慌恐惧而黯淡分毫。
?是夜,脂玉厅内歌声暖软、舞影绰约更胜从前,念奴依旧向出手大方的几位宾客依次敬酒,行至陈昱楠面前之时,更是殷勤备至,使得陈昱楠高兴得一直呵呵笑着。
一旁的妈妈悄悄看在眼里,即使再善于言辞,也已是骗不了自己了,何苦为了挣钱而将老命搭进去呢,岂非得不偿失?
这整整一夜,妈妈连床的边都没有沾,直在房内椅子上坐了一夜,将这段时间来所发生之事情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细细地捋了一遍,又将各方得失反复认真计算,心内一直惴惴不安,难以平衡。然后又自己默默劝了自己一夜,直到天色透亮,才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妈妈见窗外天色已亮,遂勉强打起精神来梳洗了,然后便往念奴房间走去。走到念奴门前之时,却遇上了刚刚起来的芙影,只见她正打着哈欠要去打盆洗脸水,看见妈妈来,十分意外道:“妈妈这么早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不过我们姑娘这个时辰一向是醒不来的,要再睡一个时辰左右呢。”
妈妈却道:“无妨,你且让她睡罢,我的事情倒也不急于一时,等她睡醒了再说吧。”然后便就近拣了一只石凳坐下。
芙影心下万分奇怪,今日妈妈是怎么了,一大早两眼血丝的赶来,想必是夜里也没有睡好,却又说事情不着急,这不是一等一的怪事吗?于是芙影道:“妈妈暂且回房去等吧,等我们姑娘睡醒了,我去请妈妈。”
不想妈妈却说:“无妨,你且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就坐在这里看看鱼。”这入秋之后的早晨已经凉透了,妈妈的身上衣衫显得有些单薄,却也不铺个垫子,径直坐在了露水正浓的石凳上,心事重重,竟也不感觉到凉。
渐渐地,姑娘们都醒了,丫头们便来来往往的忙碌起来。看见妈妈一个人如此憔悴地坐在念奴房前的石凳上,也不敢多问,简短打了招呼便都过去了。
渐渐的,阳光朝妈妈这里直直地照射过来,妈妈微眯起眼睛向四下看去,这就是自己经营了半世的水烟阁,每一砖一瓦、一柱一石都倾注了自己多少心思。只是,如今要彻底告别这里了,叫她如何不难受?
正在妈妈泪花迷蒙之时,芙影来了,道:“我们姑娘刚刚睡醒了,请妈妈过去呢。”妈妈忙回过神来,拿帕子擦拭了眼角。
此时念奴已经梳妆完毕,正坐在椅上闲翻着一本诗集,看见妈妈进来,忙起身相迎,道:“妈妈辛苦,只是不知妈妈一早前来有何指教?快来喝杯热热的红糖茶。”
妈妈勉强笑了笑道:“我是有件事来告知姑娘的,我虽自幼离乡,然则家中却是有一个婶子,在我年幼时抚养了我两年,后来虽已不大走动,但是心中还是无比挂念的。近日来听家乡传来消息,婶子病重,膝下无人照应,我身为晚辈,理应前去尽孝,故而前来向姑娘辞行。”
念奴听得此言,忙将手中的册子轻轻扣在了书案上,道:“妈妈为何如此匆忙,妈妈若是离开,这水烟阁可怎生是好?妈妈如何放心呢?”
妈妈却不掩饰的苦笑道:“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两位姑娘自有通天的本事,比我这老婆子强得不是一星半点,这水烟阁交与姑娘打点,我是一百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