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纯臣咬了一下手指,疼得冷汗直流,看看几个幕僚都过来了,忙道:“各位师爷,看看怎么办?”
一个幕僚说:“公爷,不能对抗,对抗肯定挡不住,搞不好会被趁势灭门。赶紧散了家丁,跪地投降,争取时间,等待皇帝知道这件事。”
朱纯臣点头道:“好,管家,快叫家丁扔下兵器!”管家一时没听清,嚷道:“公爷,怎么办?”
朱纯臣还没来得及重复一遍命令,只听见一声铜号高鸣,顿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铳声炸响,他大喊几声“不要”,铳声却很快停了,台阶下家丁死伤枕藉,一片呻吟哀嚎。
教导营呼啦啦冲了上来,只见管家跌坐在门槛内,颤抖着说:“奇祸,飞来奇祸……”朱纯臣瘫软在一帮幕僚当中,面色惨白。
张远志喊道:“全部拿下!”教导营队员们分成一个个小组,分工明确,拿下堂上之人,更有人分头出动,控制不同的区域。
公府后门也打开了,周镜率领侍卫营一拥而入,分头控制预定地点。
朱慈烺终于出现了,身后跟着田存善,以及一个头戴范阳笠、身披黑斗篷的人;再往后,竟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和东厂掌印太监齐本正。
朱慈烺看看朱纯臣,气定神闲地说:“奉皇上口谕,搜查成国公府,捉拿建奴奸细!”
朱纯臣急忙趴到朱慈烺脚下,哭喊道:“太子殿下,我成国公府上下,对皇上忠心耿耿,府内绝无奸细!”
“是吗?”朱慈烺说:“建奴奸细招供了,说你和山西商人来往甚密,为建奴提供情报呀!”
“冤枉!”朱纯臣大叫道:“奸细血口喷人!”
朱慈烺好整以暇地说:“你放心,孤在《肃奸条例》里面写得清清楚楚: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重证据,不轻信口供!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看看东宫侍卫的搜查结果。”
朱纯臣瞪着眼睛,失神无语,心里生出一点希冀:“也许搜不出证据,就没事了。”可是听到台阶下家丁的哀号呻吟,似乎觉得有点不对头,于是颤抖着对骆养性、齐本正说:“两位可要为我作主啊!”
骆养性、齐本正二人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朱纯臣爬了过去,说:“齐公公,骆大人,朱某为人,你们知道得最清楚。还望为我说句话啊!”
骆养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去求太子殿下!你家里最好不要搜出什么证据,否则皇天菩萨也救不了你!”
齐本正则紧皱眉头,扭过脸望着别处。
朱纯臣有些茫然:这两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家伙,今晚怎么这么怂?
齐本正、骆养性此刻有苦说不出。前天深夜,二人一道前去太子府参与审讯建奴奸细,然而从头到尾都是太子府的人在盘问,根本不给他二人发问的机会。朱慈烺在场的时候,齐本正硬着头皮请求道:“小爷,奴婢有话要问……”
朱慈烺当时就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信不过孤,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了!”
齐本正连忙说:“不敢,不敢!”
“不敢就好好听着!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抓建奴奸细!”
过了会儿,朱慈烺走了,太子府负责审讯的一帮人进进出出,核对从犯供词;事无巨细,琐碎不堪,从深夜审到到天亮,从第二天早晨审到中午。齐、骆二人饥渴难耐,却无人招待。吩咐身边的人出去要茶点,身边人都好半天才回来,只端来一点粗茶淡饭,粗粝难以入口。
捱到又一个深夜,太子府的人挑灯审讯,齐骆二人却饥渴交加、困倦不堪,实在忍不住了,只好留下几个守着,自己回去了。两人各自回去,都是首先喝水吃饭,然后倒床就睡,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下午。随后得知:皇上召见!
入宫才知道,太子府已经审到重大案情:成国公朱纯臣与建奴奸细来往深密,有泄漏机密之嫌!
齐本正、骆养性震惊不已,还没问详情,就又被崇祯骂了一顿:两个废物,抓不到奸细,连审讯都熬不住!
当时太子一脸忧容,诚恳地说:“父皇,儿臣难以置信,成国公朱纯臣世受国恩,受父皇倚重,荣宠已极,又何必与建奴勾结?但是范氏兄弟言之凿凿,儿臣请求,搜查成国公府,以澄清事实。然而,为秉公起见,请齐、骆二位陪同,作为见证。”
得到崇祯允准,三人一齐出宫。出来以后,朱慈烺笑嘻嘻地说:“二位,东宫侍卫需要准备,只能等到夜里再动手。建议二位最好跟着孤,不然要是走漏一点风声,孤是不会承担罪名的。”说罢登上马车走了,齐骆二人相视一眼,不得不骑马跟在后面,各自只带了几个亲随。
到了太子府,这次竟然受到田存善热情招待,让人奉上茶点,还奏起了雅乐。齐骆二人简直受宠若惊。朱慈烺正坐堂上,言语温和;田存善陪着齐骆二人挥洒谈笑。
等了两个多时辰,有个人进来对朱慈烺耳语了一下,朱慈烺站起来说:“出发!”
出了府,齐骆二人发现朱慈烺身边只有几十个近身侍卫,齐本正问:“搜查公府,需要众多人手,殿下怎么没有出动侍卫?”
朱慈烺笑道:“侍卫营已经提前出发了,咱们到达的时候,正好可以入府。”
刚才在府外,听到里面一串猛烈的铳响,齐骆二人相顾失色。骆养性说:“殿下,咱们只是来搜查的,为何放铳?”
朱慈烺淡淡地说:“成国公阴养死士,抗拒搜查,你叫孤放任不管吗?”
骆养性讷讷无言,只听见朱慈烺断然道:“孤要平定建奴,剿灭流贼,一切敢挡道者,格杀勿论!”
齐骆二人暗自悚然,进了公府,看到死伤一地的公府家丁,顿时面无人色。
此刻看到成国公狼狈不堪,涕泗交流,二人知道太子今夜搜不出“证据”,是不会收兵的。
两刻钟过去了,一个带队搜查的教导营队员冲到堂上汇报:“启禀殿下:内室里有几个锁柜,打不开!”
朱慈烺对齐骆二人说:“齐公公、骆大人,咱们去看看吧!”
朱纯臣喊道:“那些锁柜,里面都是各类契券,里面绝无通奴证据。”
“有没有,看了就知道。”朱慈烺说:“走,都去看看。”
内宅哭声此起彼伏,在呵斥声中渐渐压抑了下去。朱慈烺带着齐骆二人,队员押着朱纯臣到了内室,几个锁柜摆到了众人面前。
“成国公,把这些柜子都打开吧!”朱慈烺悠然道。
“这些都是我的小妾怜杏在管着……叫她来……”
瑟瑟发抖的小妾怜杏来开了所有柜子的锁。朱慈烺转头对齐骆二人说:“二位,还要麻烦你们帮忙搜一下柜子。”
齐本正微微犹豫了一下,立即走了过去弯腰翻检;翻检出的,都是各类契券,最后在柜子里拿出一个黑漆匣子。
朱纯臣吃惊地说:“我没见过这个匣子。”
齐本正瞬间心里透亮,但是已经无可奈何,于是说:“是不是从你家锁着的柜子里拿出来的?”
“是……”
“是不是咱家放进去的?”
“不是……”
齐本正冷冷地说:“那么你先闭嘴。”
说着,顺手就揭开了匣盖,里面是一摞信札。
朱慈烺望着骆养性说:“骆指挥使,还烦你查验一下这些信札,以证公爷清白。”
骆养性如上刑场,缓步走了过去,拿起最上面一封,抽出信笺,略微一读,脸色大变:“辽东汉奸范文程写来的!”
“有人栽赃陷害!”朱纯臣杀猪般地尖叫道:“我要见皇上!冤枉啊!冤枉!”拼命晃动,后面两个教导营队员几乎按不住他。
朱慈烺站到朱纯臣面前数尺外,指着朱纯臣的鼻子,冷笑道:“你还有脸见皇上?”
朱纯臣忽然“啊”一声大叫,像蛤蟆一样,向前扑来;齐本正、骆养性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太子身侧“砰”一声铳响,朱纯臣的额头绽开一朵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