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点点头,问:“老师傅贵姓大名?”
精工组长双手乱摆,说:“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姓齐,单名一个‘隆’字……”
“齐隆?”望着老头那苍老的面容和花白的胡子,朱慈烺差点笑出来,说:“齐组长……很好,你带领精工组,一定要先精心打造出一批火铳!孤急着要用,首批至少要有六十支!”
新任的精工组组长齐隆躬身领命。
“以后,精工组直接受孤指令,东宫装备室、保密室直接派人常驻兵仗局火器作,配合你们工作,同时负责传递
消息、提供各种保障,你们有事直接和他们说,孤随时亲自到来。”
一直在旁听的兵仗局掌印太监刘振坤忽然开口了:“启禀小爷,这跑腿传信的事,奴婢身边的人就能做。精工组有什么事,他们能飞快报给小爷。”
朱慈烺冷脸说:“你身边的人,孤信不过。”
刘振坤一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朱慈烺也不理他,继续对精工组说:“你们最快什么时候能拿出第一支自生火铳?”
齐隆说:“三天之内。”
朱慈烺很意外:“这么快?”
“回小爷:制作火铳,最耗时的是钻铳管。但是火器作中,还能找到几根现成的好铳管,可以把主要时间花在铳机的制作、试验上。”
“好!”朱慈烺很高兴:“试制自生火铳,倒是可以很快完成。不过,也要着手布置生产大批量的铳管。现存的铳管数量必然不够。”
“小爷,这批铳管,要首先给勇卫营使用。几个月前,皇爷就定下了为勇卫营制作器械的数目。”刘振坤在一边说。
朱慈烺眯起了眼睛:“那么孤来之前,你为什么不先用上?”
刘振坤随口就答:“小爷有所不知。当时银钱不足,只好中途停工。如今小爷带来了银钱,当然应该继续开工了。”
朱慈烺冷冷地说:“现在兵仗局孤说了算。皇爷若是追问下来,自有孤去交代。”然后对精工组工匠说:“你们赶紧先去研制自生火铳。”
齐隆领命,接过图纸,立即带着精工组工匠告退。
朱慈烺看看刘振坤,淡淡地说:“把兵仗局一应账本,全部交出来,由东宫财会室、保密室接管核查。”
刘振坤躬身拱手,说:“秉小爷:按照旧例,账本移交,需要司礼监见证,不可直接授受。”
朱慈烺压着火气:“看在你前面配合的态度上,你交出账本走人,前面所有事情,一概不问。”
刘振坤跪下,以头触地:“事关二十四衙门百年规矩,奴婢不敢奉命。”
朱慈烺咬了咬牙,转身喊道:“周镜!丁墨岩!王渊!”
被喊到的三个人立即站到面前应声:“小爷吩咐!”
“你们立即封锁账房、值房、刘振坤居室,搜寻、核查账本!夺了印信关防!有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遵命!”
周镜立即带着大群侍卫,协同财会室主事丁墨岩、保密室主事王渊向账房冲去,另派人手冲击值房和刘振坤居室。
刘振坤大吃一惊,要站起来,朱慈烺冷冷地看他一眼,他只好又跪下。
乾清宫,司礼监。
传旨太监詹泽等了很久,才逮着空档,向王承恩汇报了在兵仗局传旨过程,以及太子带人冲进兵仗局的情景,王承恩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问:“太子带了多少人去的?”
“太子身边也就十几个人。但是小的出来时,看见外面侍卫林立,起码有三百人!”
王承恩想了一下,忽然抬头说:“刘振坤有性命之忧!他这狗才,是个老油条,自以为熟悉规矩,上下活络,只怕他看太子年幼,不当回事,敷衍应付。却不知太子急于任事,必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旦撞上去,哪里还有活路!”
随即站起来说:“你赶快去一趟,拿我的帖子,直接拜见太子,就说‘王公公恳请小爷,给个脸面,留刘振坤一条狗命’若是太子不理会,或者刘振坤已被杀,你就不用多说,直接回来;若是太子停止行刑,你这样说……快去!”
詹泽飞奔而去。
兵仗局里,朱慈烺正在不断接见各种工匠,了解兵仗局情况,认真询问铁料加工、长刀制作情况。
两个时辰之后,保密室主事王渊贴近身来,递上若干本账簿和一张对账单。朱慈烺看了看,大喝一声:“刘振坤,你可知罪!”
刘振坤已经跪得膝盖酸软,磕头道:“奴婢该死……”
朱慈烺把账本拿在手里,冷冷地说:“自己说说,你为什么该死?”
“奴婢克扣了工匠的月银……”
“你好大的胆子!你执掌兵仗局七年,工匠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却吃得肥头大耳!也不怕撑死?”朱慈烺啪的敲了账本一下,说:“你不仅克扣工匠的月银,还在制造兵器的时候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致使前线士卒用不上合格的火铳,一放就会炸裂!刘振坤,你罪该活剐!”
刘振坤拼命磕头,颤抖着说:“小爷饶命……”
“饶命?你说说,孤凭什么要饶你的命?”
刘振坤抬起头来,结结巴巴地说:“奴婢……愿意献出私产,以助小爷筹饷练兵……”
朱慈烺冷冷地说:“你的私产,孤直接拿过来就行了。执法力士——”
几个执法力士齐声道:“在!”
“将他拿下!”
“是!”执法力士一起行动,如狼似虎地冲过来,迅速将刘振坤摁住,反剪其双臂。刘振坤吓得一连声道:“小爷,饶命呐!”
朱慈烺也不看他,依然冷冰冰地说:“拖下去,乱棍打死!”
力士哄应如雷,把瘫软的刘振坤向堂下拖去;一出门限,力士头领就一脚踏住刘振坤后背,喝道:“行刑!”几根棍子立即雨点般地落下来;刘振坤发出凄厉的哭喊:“小爷……小爷……饶命哪!”
堂上站着数位匠头,一个个脸色煞白。朱慈烺喝了口茶,平静地对他们说:“你们从今以后,再也不受人克扣欺压!”
匠头们既高兴又震恐,手足无措,唯知点头称是。刘振坤声音渐渐低了,但是还在挣扎着求饶,朱慈烺充耳不闻,悠闲地拂了拂袍子下摆,对匠头们说:“你们都坐下。”
匠头们正在推让,外面有人传报:“司礼监王公公派人来了,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
随即听到一个尖嗓子颤抖着喊道:“小爷,棍下留人呐!”
朱慈烺使个眼色,执法力士停住了棍子。
看到慌慌张张跑过来的詹泽,朱慈烺用意外的语气说:“你不是传旨结束,回去覆差了吗?”
詹泽擦了把汗,扑通一声跪倒在朱慈烺面前,双手捧上一张名帖说:“司礼监王公公叫奴婢来的。王公公恳请小爷,给个脸面,留刘振坤一条狗命!”
朱慈烺瞟了帖子一眼,并没有接,淡淡地说:“王公公怎么知道孤要杀人?”
“奴婢回去覆差,一说这边的情景,王公公就说‘刘振坤有性命之忧’,叫奴婢前来求情!”詹泽不敢隐瞒。
朱慈烺眯起了双眼:“东宫要杀人,王公公不乐意啊?”
“禀小爷,王公公叫奴婢传一句话:‘小爷志在万里,王承恩乐见其成。’”
朱慈烺思忖片刻,道了一声“知道了”,伸手拿过名帖,交给身边的田存善,然后对詹泽说:“你起来吧!”
詹泽又擦了把汗,起身道谢。
朱慈烺走到堂下,看了看半死不活的刘振坤,问:“你自己说,你拿多少赃款出来买命?”
刘振坤喘气呻吟,涕泗横流,说:“一万两……”
朱慈烺立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闷哼,刘振坤一激灵,说:“二……二万五千两……”
朱慈烺看看手里的对账单,默算了一会儿,说:“以你的罪,就应该抄家受剐。孤看在你由司礼监王公公亲自拣选的份上,饶你一条狗命!你只用缴纳两万两银子,剩下多少,孤不再追究。只是日后,若听到你一句抱怨,你就随时准备受死!”
刘振坤赶紧道谢。
朱慈烺对詹泽说:“你叫人,把他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