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回宫以后,立即有太监汇报:“皇爷有旨,召小爷去文华殿。”
文华殿内,崇祯正在与数十名大臣讨论陕西局势。朱慈烺知道,自从得知潼关被攻破的消息后,朝廷一直在讨论如何收拾陕西的局面,但是并没有什么得力的措施可以施展,因为无兵无饷,只能发出一些空洞的诏书,勒令陕西各地严加防守,阻遏闯贼。这些空话,有什么用呢?
崇祯一脸憔悴,鬓发又添了白丝,见到朱慈烺,立即道:“春哥儿免礼!兵部探马来报,孙传庭自潼关陷落,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白广恩逃向宁夏,高杰逃往延安!探马汇报时,闯贼已经占领华县,逼近商州、临潼,不知此时商州是否陷落?西安危急!快快与众臣一起商议应对之法。”
朱慈烺接过探马军报,一边看,一边想:“若不是我力主选派侦骑,现在哪里能知道前方战况?在原来的历史上,西安陷落,朝廷要拖延很久以后才知道!”
闯军攻占潼关以后,不断追击败退的官军,分兵占领各地。几天前逼近商州,此刻占领商州哪里还有疑问!而且,据后世史料记载,李自成攻破商州以后,尽屠城内全部大小官员,血流成河,以此来震慑官军。
朱慈烺看着战报,又望向旁边屏风上挂起的地图,那严重失真的地图让他看得头疼,许久才说:“如今潼关沦陷,兵部探马送信,必然只能从山西绕路,颇为耗时。因此现在商州必然已经陷落,临潼可能也已经陷落。临潼一旦陷落,闯军前锋定已逼近西安。”
兵部尚书张缙彦道:“亲藩秦王,有失陷的危险。”
崇祯拍了一下大腿,非常着急,叫道:“这些年屡次失陷亲藩,朕的罪过大了!无论如何不能再让秦王沦于贼手!”
朱慈烺心中冷笑:那些猪一样的亲藩,大多极其吝啬,不肯打开仓库,为守城将士发饷,最后只能便宜了闯军!他们沦于贼手,完全是活该,毫不可惜。但是心里想,嘴上却说:
“现在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让陕西巡抚冯师孔聚拢官军,死保西安。如果有因为征调而路过的川兵,可以直接留用,也可以增加西安城的防守力量。”
崇祯眼前一亮:“有路过川兵吗?”
兵部尚书张缙彦用惊诧的眼光看了朱慈烺一下,躬身向崇祯禀报:“启禀皇上,的确有一支川兵受征调,按时间算,可能确实到了西安附近。”
“那就紧急传谕,让冯师孔留用这支川兵!”
“回皇上,现在传谕,可能来不及了。只怕闯军已经包围西安,陕西巡抚难以筹措;倘若这支川兵已经与闯贼遭遇,只怕已经覆没。”
“唉!”崇祯一声长叹,右手重重拍在御座扶手上。
正说着,外面传报:陕西巡抚冯师孔急奏!
崇祯打开看了看,原来是兵部探马已经一路疾驰,退到了西安,见到了陕西巡抚冯师孔,禀报了贼情。冯师孔于是就写了急奏,让兵部探马送回了朝廷。急奏上说:
闯贼已经占领陕南各州县,商州陷落;写奏章之时,临潼正在激战,西安城危在旦夕。冯师孔担心,守军不足,而且欠饷已久,恐怕难以抵挡贼军,届时可能会失陷亲藩。冯师孔本人,已经做好了与西安城共存亡的准备。
另,有一支五千人的川兵受调路过西安,冯师孔已经将其扣留,用于守城。最担心的,还是粮饷不足,兵无战心。已经准备恭请秦王,暂时先发秦王府库藏,为守城士卒发饷,以激励士气。
崇祯略略松了一口气,喃喃地说:“好,冯师孔留下了五千川兵,也足以壮大声威了。至于粮饷不足,想那秦王不会不知道城破的后果,一定会开库助饷的……”说着,望向朱慈烺的眼光充满意外和赞赏:“春哥儿随口一言,竟能预见数千里外之事,如在目前。”
然后又若有所思,紧紧盯着朱慈烺问:“西安城能否守住?”
朱慈烺心中吐槽:“西安城能否守住,你老人家心里还没点数吗?你这是又想让我预言一下,可是这有必要吗?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低头思忖,斟酌着说:
“倘若秦王识大体、顾大局,及时开库助饷,振奋士气,上下一心,西安城大概能多守住一段时间,届时可以调集山西边军予以救援,或许能解围。当然,前提是山西边军还有粮饷、可以调动。”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援军,西安城无论如何也要陷落?”崇祯急切地追问了一句。
朱慈烺无可奈何,不得不答:“是的。西安陷落,是迟早的问题。但是坚持的时间长一点,朝廷筹措转圜的余地就大一点。如今多少官吏望风投降,儿臣只怕西安城内,人心不一。”
“不知这冯师孔,究竟心地如何!”崇祯叹息道。
朱慈烺暗想:“恐怕你想不到,真正不可靠的,恰恰就是秦王,他不愿开库助饷,最后还投降了李自成。而冯师孔则会坚贞不屈,直至战死。”
首辅陈演道:“启禀皇上,皇上将其从待罪之中起复重用,天恩浩荡,他必然能誓死以报。冯师孔深受皇恩,一定会拼死以报,不必忧心。”
朱慈烺吃了一惊:这个平庸无才、只会拍马溜须的智障,也了解冯师孔?接着又听到:
“皇上不必忧心。这闯贼与秦军连战之后,必定伤亡惨重;打到西安城下,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只要援军一到,顷刻化为齑粉!”
朱慈烺放心了:“果然还是废物。”
“陈先生,”崇祯拉下了脸,“君前岂可空言浪对?前几日潼关失守,你说‘闯贼入陕,必然贪享子女玉帛,如虎入牢,不日殒灭’,而如今贼军在陕西猖獗如此,何曾有殒灭之相?此刻又说贼军成强弩之末,又以何为证?此外援军又在哪里?”
朱慈烺感到无语:这样的首辅,尸位素餐,大明如何不亡?说到底,还是崇祯识人不明!心底暗暗喟叹了一声。
陈演遭到训斥,也不羞恼,坦然自若,躬身道:“皇上圣明!微臣愚钝,唯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切依赖圣裁独断而已。”
“朕还指望着先生辅弼,匡扶拯救!”崇祯一脸失望,又转向张缙彦:“本兵说说,如何组织援兵,救援西安?”
张缙彦无奈地说:“现在保存略微完整的,无非是山西边军,然而也是缺兵缺饷已久,守城已是艰难,出兵入陕更是置身险地。若是强令山西各镇出兵,只恐半路溃散;纵然进入陕西,也难逃孙传庭之败。”
崇祯双手一摊,沉痛地叹息着说:“陕西局面,如何危殆至此!真的不该强令孙传庭出关,朕好悔……”
朱慈烺吃了一惊:崇祯还知道后悔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