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继续侃侃而谈:“我满洲勇士的皮鞭,将要控驭亿万汉民;我满洲骑兵的铁蹄,将要踏遍万里河山!巍峨的明京,将是我爱新觉罗家族的万世荣光!”
布木布泰定定地望着多尔衮,看着他那亮泽的额头,他那闪光的眼睛,他那发出铿锵有力的话语的唇齿,不禁有些痴了,说:“那时候,摄政王将为我大清,立下多么宏伟的功勋啊!你将是我大清一等一的功臣!”低头看了一眼幼小稚嫩的顺治,说:
“拿下明国江山,皇帝也要尊奉摄政王为‘皇父摄政王’。”
“臣不敢!”多尔衮一低头,谦恭地说,“臣只想为太祖子孙创下万年基业。明国不灭,我大清一日难安。汉人众多,是我满洲百倍不止,如今是因为内乱和瘟疫衰落了,若不趁机拿下,将来缓过气来,进入盛世,必将灭了我们满洲。到那时,想保留一片渔猎之地也不可得。”
“摄政王想得远,有眼光,不愧先帝封给的‘墨尔根代青贝勒’称号。”布木布泰微笑起来,眼光柔柔的,说:“行事也大公至正。皇上刚刚接位的时候,多少人议论摄政王有异心,没想到摄政王十分果决,立即杀了两个劝进的奴才,使整个满洲,都知道摄政王的忠心与公心。”
多尔衮眼前,顿时现出皇太极死后,诸王为立君争执不下,剑拔弩张的场景。
当时,二哥代善的次子贝子硕托、孙子郡王阿达礼两人站出来,力劝多尔衮自立为皇帝。
硕托、阿达礼说:“十四叔,你是先帝亲口封的‘墨尔根代青贝勒’,是大清第一王,这皇位非你莫属!”
两位王子的话音刚一落下,当即跳出来一个人,这就是护军统领瓜尔佳氏鳌拜,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腰刀,他的后面,是如林而立的两黄旗旗主与将领。
鳌拜须发戟张,厉声说:“我们这些臣子,吃的是先帝的饭,穿的是先帝的衣,先帝对我们的养育之恩,有如天高海深。如果不立先帝之子,我们宁可从死先帝于地下!”
那一刻,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多尔衮似乎感到了大殿微微地在摇晃,惶恐一阵阵地袭来;而正是这惶恐,让他飞快想到了:满洲一旦陷入内乱,臣服不久的蒙古诸部,将重新反叛;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将会踏入盛京!
无论是蒙古诸部,还是明朝大军,都会将满洲军民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到那时,满洲儿女将会在尸山血海之中,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一切要以满洲大局为重啊!
多尔衮片刻之间,就有了决断!他咬了咬牙,向两位后辈投去愤怒的目光,吼道:“混账,你们这是谋反!来人呐,把他俩推出去,斩了!”
两位王子大吃一惊,眼睛里充满疑惑地回望多尔衮,而多尔衮面如霜雪,纹丝不动。
不一会儿,武士就端着两位王子血淋淋的人头呈献了上来。
那一刻,所有人都认可了一点:多尔衮没有私人野心。一场即将酿成大祸的内乱,消弭于无形之中。
随后,他多尔衮与诸王、诸贝勒、群臣拥戴小侄福临即位。
于是朝廷议定,由郑亲王济尔哈朗与多尔衮左右辅政,等福临年长后,当即归政。
多尔衮以果决的手段,顾全了大局,安定了朝野,大清江山摇了几下,又稳如泰山了。
事后,多尔衮亲赴二哥礼亲王代善王府,向二哥谢罪。须发花白的代善没有丝毫隔阂,阔步上前,抱住了多尔衮。
代善说:“老十四,你做得对,我大清不能乱。否则我们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多尔衮热泪盈眶,说:“多谢二哥……”随即说不出话来。
代善说:“老十四,二哥知道,我们满洲千秋大业,才是最要紧的!”
兄弟俩紧紧拥抱,许久之后,两人一起举酒,祭奠硕托、阿达礼……
“摄政王!”布木布泰一声明亮柔和的呼唤,多尔衮从回忆中醒了过来,忙说:“我是太祖儿子,维护我满洲的团结,开疆拓土,是我应该做的!”
布木布泰点点头,说:“好!大军何时出发?”
多尔衮笃定地说:“待兵甲备足,三军聚齐,立即出发!”
“你……”布木布泰想说“小心点”,却没有说出口,收摄心神,淡淡地说:“摄政王,征战劳苦,还望珍重。”
多尔衮看到了布木布泰刚才眼中闪过的关切,再听着后面平静温和的话语,胸中一暖,心脏有些砰砰作响,于是说:“谢太后!臣还要举行战前演练,”随即告退。
多尔衮出来,立即有人来报:正白旗、镶白旗已经抵达北郊野外,由豫郡王多铎与和硕英亲王阿济格协调指挥,做好了举行战前演练的准备。多尔衮一挥手道:“去现场!”
他一路上琢磨,正白旗由自己直接统管,镶白旗由同母兄弟多铎统管,这两旗是自己权力的根基。在这一次夺明之战中,既要保存实力,又要立下大功,方才能保证日后的地位。如何安排,还要用心运筹。
到了演练地点,只见旌旗猎猎,铁骑如潮,呐喊声震天动地。多铎披挂整齐,全副武装,前来参见,多尔衮一声令下,随即全面开始演练。随着一片号角悲鸣,全军时而奔驰疾进,时而分兵包抄,随着旗号传令,做出各种机动变化。有条不紊,气势如虹。
多尔衮心潮澎湃,豪气顿生,策动骏马,率一帮亲兵在战阵一侧奔驰。为了更好地观察整个演练场,他鞭梢一指,整个亲兵队伍就向一处长着树木的碧绿高地上冲去。
蓝天下,春风里,茂盛的青草款款摇曳,形成碧绿的地毯。多尔衮心怀大畅,一马当先,很快就冲上了坡顶,打马转身,俯视整个演练场,所有战阵形势,一目了然。看了许久,他十分满意,点头道:“果然是我满洲第一劲旅!”
忽然,有个亲兵说:“那边是谁?”
多尔衮转过身来,望见东方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伍,正在冲向附近另一处高坡。
“那好像是正黄旗的人马。”有人说。
多尔衮也看出来了,而且看出来那是宫中侍卫,不明白他们要到这里来,凝视许久,心里忽然一动:“莫非是她来了?”
随着正黄旗人马的走近,他终于看出来了:队伍中间的,隐隐约约正是布木布泰!
呵,她毕竟曾经是科尔沁大草原上的公主!这么多年,还没有落下骑术。一身浅蓝色劲装,英姿勃勃,宛如一只海东青在翱翔。
忽然,那支队伍停在了高坡下,只有布木布泰一人一马继续奔向高坡的顶部。
多尔衮对周围的人说:“你们且在这里伺候着,爷去向太后请命!”
“嗻!”
多尔衮骑着骏马,立即疾驰而下,向着布木布泰所在的高坡冲去。
布木布泰已经到达坡顶,下马伫立,望着多尔衮笑了。
“臣参见太后!”多尔衮打马登坡,很快滚鞍下马,向布木布泰打千见礼。
“摄政王,你是我满洲的雄鹰!”布木布泰大声说,目光明亮,脸上带着骑马后兴奋的红晕。
“谢太后夸奖!”多尔衮一边致谢,一边望着布木布泰。三十一岁的她,丰满挺拔,让他想起府里盛开的牡丹,“太后怎么驾临演兵场?”
布木布泰抿嘴一笑,笑靥微绽,少了些太后的端庄,多了些少妇的妩媚,随即唇瓣一展:“征战在即,我来看看摄政王指挥的气势,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有你,我就放心了。”
多尔衮心神一荡,立即说:“是的,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好!”布木布泰凝视着多尔衮的眼睛,一脸真挚:“你追逐过林丹汗,奔驰过蒙古的无边草原,所向无敌!所以,你不仅是满洲的雄鹰,也是草原的雄鹰!雄鹰注定远征!”
多尔衮笑了,胸中充满了力量。
布木布泰的声音变得温柔了,眼波流动,说:“远征路上,你要小心,爱惜自己。别让皇上太担心。”
多尔衮有些醉了,喃喃地说:“皇上别为臣担心。臣是满洲勇士,第一骑手,没有什么能挡住臣的马蹄!”
“是吗?”布木布泰展颜一笑:“满洲第一骑手,敢不敢和科尔沁草原上的骑手较量一下?”
“臣不敢!”
“哈哈!”布木布泰终于笑出声来:“满洲勇士,还有不敢的?”说着一拍马鞍,准备上马,忽然一扬头,身体后倾,说:“来,扶我上马!”
多尔衮听见自己“嗻!”了一声,跨步上前,扶住布木布泰的后腰,用力一托,布木布泰借力一跃而上,右腿轻扬,矫健地跨上了马背,掀起一阵暖暖的甜香。
多尔衮也上了马,与布木布泰并辔而立;布木布泰扬鞭向北无人旷野一指,说:“咱们跑跑看!”随即策马跑了出去。多尔衮急忙扬鞭,紧紧跟上。
两人两马,沐浴着春风,劈开原野碧浪,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前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