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继荣想了想说:“我军似乎也可以盯住真定府城,派兵分掠各县,筹集粮草,待粮草足够,就不管后方粮道,绕城而过,直取保定。届时,新顺王大军一定已经来了。”
部将们纷纷讨论起来,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分掠各县必不可少。纵然不为粮草,也要平定地方,设官守卫,何况咱们必须拷掠富室,以筹集粮饷!这一路来,给贫苦百姓均田免粮,如果不拷掠富室,粮饷从何而来?后方积累的粮食,很快就会用完的。”刘芳亮说着,看看大家的表情,又说:
“真定府城,也必须拿下来。否则我等前去与新顺王会师,后面却还有明狗的大钉子,如何向新顺王交代?但是,一旦分兵,要拿下真定府城就却更难了,所以,暂时不能分兵。”
任继荣断然说:“制将军,卑职建议,明早再三面围攻一次,力求拿下!卑职以为,除非今夜守军能有援军,否则明早必然拿下!”
“援军?哈哈,明狗哪里还有援军!”不少部将笑了。
刘芳亮点头:“我等实有八万大军,奋力一击,他如何能当!今日只是轻敌了。一路来,所到之处,纷纷归降,没有遇到过如此顽固不化、内部一致的城池,所以今天打起来有点不习惯。命令尔等:今夜仔细筹划,用心部署,明日天亮,三面同时攻击,使其左右不能相救,必然能突破城头,拿下全城!”
“遵命!”众人一起呼应。
却说徐标在城内以“援军”作为希望来鼓舞士气,部将们却不太相信。徐标也无可奈何,只好强自打气:“朝廷大军必然到此拦截闯贼,甚至太子亲自领军到来!”
说罢,他望了跟在附近的李田富一眼,心道:“你说援军会来,我倒是信的。但是太子是否来,我此刻为了振作士气,却也顾不得了,反正一条性命,早晚要交给朝廷。”
李田富面无表情。
又有一个裨将说:“太子?千金之躯,怎么到这里来?”
徐标暗暗咽了口唾沫以润喉,正要继续鼓动,忽然有兵来报:“禀告抚台!东城来了一彪官军,两三千人,人人骑马,直抵城门之下,说是援军!”
徐标大喜,故意大声说:“援兵到了!人人骑马!必然是朝廷精锐!”
一个裨将疑惑地说:“会不会是闯贼派骑兵化装的,来赚开咱们的城门!”
徐标立即说:“问清楚是何处人马,确定了开门迎进来!”想了想又说:“本官亲自去看!”
因为此时在北门城墙,当下也就不下城,顺着城墙向东而去,很快到了东北角,立即隐约看到一彪人马在东城门外。
然而,远处东南方向传来马蹄声,大批闯军骑兵包抄过来,显然是已经发现行踪,试图将援军消灭。
徐标顿时变色,道:“快快开了城门,放他们进来!”
跟随的裨将说:“万一是闯贼苦肉计,那可如何是好?”
徐标表情一滞,说:“也罢,让城头守军全面戒备,随时准备用弓箭、鸟枪支持援军。”
闯军骑兵已经会合,在黯淡的星光和月光下,像黑色的云朵,卷地而来,蹄声轰隆,宛如密集的鼓点。
然而,援军毫不慌乱,一齐掉转马头,背靠城门,集体下马,向前数步,刷地左右排开,很快排出了薄薄的三列阵线,端起了火铳,动作一气呵成。
顺军骑兵从黑乎乎的夜色中扑来,显然没把城下这薄薄的线列阵放在眼里。
徐标心里也在打鼓:这么薄的横排长蛇阵,能对付闯贼骑兵吗?
“砰砰砰!”火铳突然爆响,火光连成一条线,宛如闪烁的蛇;第一排射过立即退后,第二排立即上前射击,随后第三排上。火蛇在城下连续三次出现。
这只是第一轮射击,三千发铅子在数息之间被打了出去,冲过来的顺军骑兵前排队形密集,无法躲闪,在一百多步外就人仰马翻,给后排造成阻碍,相互冲撞在一起,速度陡然一慢,待到后面的骑兵踏过尸体和伤兵继续向前,速度还没有带起来,“砰砰砰”火铳又响,也是一轮接一轮的射击,间隔时间比刚才长了一点,但是顺军骑兵还是接连滚落跌扑,整个骑兵队伍已经变得较为缓慢,就像一块冰向火靠近,前面不断融化,后面还不断向前涌去。
徐标站在城头,心中暗想:闯贼之中,肯定没有人相信火铳能这么密集地快速射击,他们自从投入闯营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前排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排不知道。只要没有人发出后退的命令,那就必须一直向前。
这一支闯贼骑兵,其实也就四千来人,他们一定是得令在附近埋伏,一旦看到朝廷援军,立即上马冲杀。哪知道朝廷援军也都骑了马,行动迅速,这么快就到了城门口,顺军只好跟着追杀过来。
此时,顺军后排骑兵有些懵懂,他们听到前面火铳响了十几轮,火光不断闪耀,然后就不断听见惨叫声和马匹倒地的声音,整个队伍行进速度也渐渐慢得很,马匹不断踩到尸体,蹄下打滑;有的被马尸绊着,跌扑倒地。终于,前面队伍稀疏了,看得清情形:尸横遍地,伤马悲鸣,顺军骑兵只剩下几百人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顺军骑兵有些茫然,但是火铳容不得他们多想,砰砰脆响再次震耳欲聋,看不见的弹雨飞来,铅子入肉发出“噗噗”的声音,数百人全部如秋天的落叶,要么飘然坠马,要么连马一起翻滚在地。
铳声停了。城下战场上,上面弯月如钩,星光闪烁,下面人马尸体横七竖八,有些地方簇拥堆积,伤兵的哀嚎,和伤马的悲鸣此起彼伏,宛如人间地狱。晚风吹来,硝烟和血腥味直扫城头。
徐标以及守军全都惊呆了,恍然如梦。
李田富轻轻咳了一声,说:“徐抚台,赶快开门迎接援军入城!”
徐标如梦初醒,道:“是的!来人,开门!”
沉重的城门吱呀呀地开了,徐标率领官吏部将,在城门内大街上迎接这一支凶悍的援军。
援军再次上马,列成队列,缓步入城。徐标在火把照耀下拱手俯身,向援军前排询问:“真定巡抚徐标,恭迎京城援军。敢问哪位猛将率军来援?”
一个校尉直奔过来,一出门洞,就滚鞍下马,大声喊道:“大明皇太子驾到!所有人等,跪地接驾!”
徐标大吃一惊,问道:“真是皇太子?”
校尉厉声道:“还能有假!”
徐标借着火把光芒,抬眼一望,前面门洞之内,数匹骏马簇拥着一匹高大的白马,白马上坐着一位少年,金盔金甲,大红斗篷,面如冠玉,目光炯炯。
“皇太子殿下!”徐标热泪盈眶,噗通一声跪倒尘埃,一边叩首,一边大声喊道:“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身后的一干人等,全部跪倒,山呼千岁。
朱慈烺进得城门,望见徐标,从容地翻身下马,扶起徐标,说:“徐巡抚平身!”
“谢殿下!”徐标站起身来,望着眼前还是少年的太子,哽咽着说:“殿下天潢贵胄,国之储君,怎么可以以身犯险,亲自来援?”
朱慈烺注视着徐标,语气沉稳:“你不错!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你就是劲草诚臣!”
“谢殿下谬赞!微臣惭愧,难当殿下褒奖。”徐标忍不住垂首飙泪,想起身边的兵部探马李田富,也是皇太子派来的,一时感慨万千,语无伦次:“感谢殿下……两次拯救……”
朱慈烺点点头,对前面跪倒的一派人等喊道:“都起身吧!”
“谢殿下!”一阵参差不齐地呼喊,迎接的官吏都站起来。
那名校尉又上来对徐标说:“尽快安排皇太子殿下驻跸之处,援军也要安顿!”
徐标忙道:“正是!恭请皇太子殿下速临府衙!援军进速进大营!”
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城内,城头守军激动万分,无不山呼“太子千岁”,坚定了守城的信念。
此时,刘芳亮接到几个逃回的骑兵的汇报,大吃一惊:“什么?四千骑兵,就剩下你们几个?到底什么鬼魅援军?”
任继荣满脸苦涩地说:“制将军,似乎就是明狗太子亲兵,在河南打败袁宗第的那伙人!”
“什么人率领的?”
“还不知道!”
这时,外面有人高呼:“报!城头明狗齐声呼喊:太子殿下千岁!”